金陵城的秋,本该是丹桂飘香、蟹肥菊黄的时节。可洪武十年的这个深秋,空气里弥漫的,只有恐慌和绝望的苦涩。运河的血腥气尚未散尽,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如黑云压城,沉沉地笼罩在江南大地。
胡惟庸的爪牙,在朝堂盐税案受挫后,终于亮出了最阴毒的一招——断漕运!
原本如江南血脉般奔流的运河粮船,一夜之间,踪迹全无。消息如同瘟疫般在街巷间蔓延,恐慌瞬间点燃。粮价如同脱缰的野马,一日数惊!昨日还是一斗米半钱银,今日已翻作一钱,翌日更是疯涨至两钱!粮店前挤满了面黄肌瘦的百姓,捶胸顿足者有之,嚎啕大哭者有之,更有那黑心的粮商,紧闭店门,只留一道小缝,伸出贪婪的手,将沾着血泪的铜钱一枚枚收走。
“大人!城西…城西粮铺前踩死人了!”
“大人!南城有饥民哄抢粮铺,被守备兵射杀了三个!”
“大人!东市粮价…已…已到三钱一斗了!”
坏消息如同雪片般飞入临时设在府衙的赈济署。李逸站在巨大的江南舆图前,脸色铁青,指节捏得咔咔作响。案头堆积着各地飞报的灾情文书,字字泣血。他身后,苏婉儿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圈椅里,左肩的伤处被宽大的外袍遮掩,脸色依旧苍白,但那双清亮的眸子却燃烧着与李逸如出一辙的怒火。
“胡惟庸!”李逸一拳砸在舆图上标注着运河节点的位置,震得笔架上的毛笔簌簌落下,“这是要拿江南百万生灵,给我李逸陪葬!”
“夫君,”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,却异常冷静,“官仓存粮,尚能支撑多久?”
李逸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翻腾的杀意:“官仓?杯水车薪!而且杯水,也快被那些硕鼠掏空了!”他猛地转身,目光锐利如刀,“开仓放粮,势在必行!但绝不能变成给奸商囤积居奇送粮!必须要有法子,让粮食精准落到真正饥民手中,还要断了那些奸商哄抬物价、囤积居奇的路!”
他踱步到窗边,望着府衙外黑压压聚集、眼巴巴望着衙门的饥民,眼神焦灼地扫过他们手中破旧的米袋、瓦罐。目光落在几个孩子玩耍丢弃的竹片上,脑中突然灵光一闪!
“竹片…刻痕…限购…”他喃喃自语,眼中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光芒!
“婉儿!备刀!备竹!”李逸猛地转身,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一个时辰后,府衙大门轰然洞开!李逸亲自站在高台上,身后是堆积如山的官仓米粮。无数双绝望又带着一丝希冀的眼睛,瞬间聚焦在他身上。
“父老乡亲们!”李逸的声音灌注内力,如同洪钟,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,“奸商无道,天灾人祸!今日起,开官仓!平价售粮!每人每日,限购三升!保命活口!”
人群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!可欢呼声未落,李逸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愣住了。
“然!为防奸商雇人冒领囤积,为保公平!”李逸高高举起一块巴掌长、两指宽的竹片,朗声道,“购粮者,需持此‘粮筹’!此筹由府衙统一发放,刻有防伪齿痕,每人每日仅此一枚!凭筹购粮,过时不候!”
他身旁,婉儿强撑着起身,亲手拿起一块新竹片和一把特制的刻刀。她当众演示:刻刀并非平刃,而是带着细密的锯齿!在竹片边缘快速划过,留下深浅不一、排列极其复杂的齿痕!每一道齿痕的深浅、间距都绝不相同,如同独一无二的身份印记!
“此乃‘防伪齿痕’!”婉儿声音清越,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“每一道齿痕,对应府衙底册暗码!若有伪造,当庭杖毙!”
她将刻好的竹筹递给台下前排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。老者颤抖着手接过,对着阳光细看那竹片上细密如天书般的齿痕,浑浊的老眼满是敬畏:“神…神技啊大人!”
“发筹!”李逸一声令下。衙役们抬出特制的刻齿工具,在府衙门前现场制作、发放粮筹。饥民们排起长龙,秩序井然,眼中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。
然而,贪婪的阴影岂会如此轻易退去?
城南,最大的“丰裕粮行”门前。掌柜钱老六腆着肥硕的肚子,绿豆小眼里闪烁着狡诈的光芒,看着府衙方向冷笑:“哼!限购三升?雕虫小技!来人!给老子多雇些闲汉、乞丐!每人十个铜板,去府衙把粮筹都给我领回来!老子倒要看看,他李逸有多少粮食填这无底洞!”
很快,十几个眼神躲闪、衣衫破烂的人被钱老六的手下驱赶着,涌向府衙粮队。
就在他们拿着刚领到的粮筹,准备再次混入队伍时——
“拿下!”
一声清脆的娇叱,如同冰珠落玉盘!人群哗啦分开,只见苏婉儿在两名劲装女卫的搀扶下,缓步走出。她脸色依旧苍白,左臂被布带悬吊着,但那双眸子却冷冽如寒潭,扫过那些心怀鬼胎的“闲汉”。
“你!你!还有你!”婉儿素手连点几人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,“尔等半个时辰前,已在此处领过粮筹!手中新筹,从何而来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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