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国公府邸,药味浓得化不开。正厢房内,炭火烧得通红,却驱不散那股混杂着血腥与腐臭的阴冷气息。苏婉儿躺在锦榻上,脸色灰败如金纸,嘴唇干裂起皮,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。冷汗浸透了她的鬓发,黏在苍白的额角。左胸偏下的位置,虽已拔出匕首,敷了最好的金疮药,但伤口边缘却诡异地翻卷发黑,渗出令人心悸的黄绿色粘稠脓液,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。御医换了一拨又一拨,名贵药材流水般灌下去,可那溃烂之势非但未止,反而如同附骨之疽,向周围健康的皮肉蔓延。
“国公爷…夫人此伤…邪毒入髓…非…非药石可及…” 最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院判,颤抖着收回诊脉的手,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绝望,对着守在榻边、双目赤红的李逸深深一揖,“老朽…回天乏术…请…早备…后事…” 说罢,不敢再看李逸那噬人的目光,仓惶退了出去。
“滚!都给我滚!”李逸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,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。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紫檀案几上,厚重的桌面竟被砸出一道裂痕!木屑刺入掌心,鲜血淋漓,他却浑然不觉。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,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,勒得他几乎窒息。他扑到榻边,紧紧握住婉儿滚烫却无力垂落的手,那温度灼烧着他的灵魂。
“婉儿…别走…求你…” 声音嘶哑干裂,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与哀恸。桑干河冰爆的惊涛、荒庙割血的决绝、凯旋路上的刺杀…他们闯过了多少鬼门关!怎能…怎能倒在这里?!
不!绝不能!
一个近乎渺茫、却带着最后一丝疯狂希望的念头,如同闪电般劈开绝望的黑暗!青霉素!六百年前,人类对抗细菌感染的最后壁垒!
“来人!”李逸猛地起身,眼中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,“把府中所有发霉的柑橘、馒头、腐乳…只要是长了青绿色霉斑的!统统给我找来!立刻!马上!”
命令如同惊雷!国公府瞬间鸡飞狗跳!仆役们虽不明所以,但看着国公爷那濒临崩溃的狰狞神色,无人敢怠慢。很快,一筐筐散发着怪异霉味的东西被抬进了李逸临时辟出的偏房“实验室”。烂橘子、霉馒头、长毛的腐乳…各种腐败物堆积如山,浓烈刺鼻的气味令人作呕。
李逸将自己反锁其中。他无视那令人窒息的气味,如同最专注的猎手,用银刀小心翼翼地从那些青绿色霉斑最浓密处刮取霉菌,收集到一叠叠洗净晾干的素白细麻布上。动作精准而迅捷,眼神专注得可怕。
“取上等菜籽油!要最清亮的!”他厉声吩咐守在外面的心腹亲兵。
“备细炭粉!越细越好!”
“找几个干净的琉璃大碗!用沸水煮透!”
简陋的“实验室”里,一场超越时代的生死营救争分夺秒地展开。李逸如同最精密的仪器,将刮取的霉斑浸泡在清亮的菜籽油中,用银箸缓缓搅动,看着油液渐渐染上浑浊的青绿色。他小心翼翼地将上层含“霉精”的油液倾倒入另一个琉璃碗,加入少量清水,剧烈搅拌,看着油水分层。再用特制的、底部钻有细孔的瓷漏斗,铺上厚厚一层细炭粉,将混有“霉精”的水溶液缓缓过滤。淡青色的液体艰难地渗过滤层,滴入下方的琉璃碗中,颜色竟变得清澈了几分!
一遍又一遍的萃取、分离、过滤…汗水浸透了李逸的里衣,额角青筋毕露,手臂因长时间保持精细动作而微微颤抖。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霉味和紧张的喘息中流逝。外面婉儿的呻吟越来越微弱,如同风中残烛。
终于!当第七次过滤后的液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稀薄、近乎无色的澄清状态时,李逸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!他颤抖着手,将这点点滴滴汇聚的、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液体,小心注入几个彻底消毒过的琉璃小瓶中。
……
“陛下驾到——!”
尖利的通传声撕裂了国公府压抑的死寂。
朱元璋一身常服,在数名内侍的簇拥下,竟亲自驾临!他脸色沉凝,目光扫过院中垂手侍立、大气不敢出的御医和仆役,最终落在紧闭的正厢房门上,眼神复杂难辨。皇后马秀英紧随其后,眼中满是忧色。
房门开启,浓烈的药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腐败气息扑面而来。李逸双眼布满血丝,形容枯槁,如同刚从地狱爬出,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不起眼的琉璃小瓶,瓶中盛着不足半指高的、近乎无色的液体。
“陛下…娘娘…”李逸声音嘶哑,深深一礼,目光却死死盯着手中的小瓶,“臣…或有一法…可救婉儿…请陛下允臣…一试!”
朱元璋的目光落在那小瓶上,眉头微蹙:“此为何物?”
“此乃…臣自污秽霉斑中…萃取提纯之物。”李逸的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,“或可…克制夫人伤口邪毒!”
“胡闹!”一名老御医忍不住低声斥责,“霉斑污秽,乃大毒之物!岂能用于凤体?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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