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陆昭的流放船消失在赣江尽头,裹挟着童谣的呜咽沉入水底时,金陵城的朝堂风波并未停歇。一道明黄的圣旨降下,如同惊雷砸在魏国公府——李逸擢升左都御史,掌都察院,代天子巡狩四方,纠劾百司!
绯色官袍换成了象征风宪之威的獬豸补服,腰间玉带也换成了沉甸甸的金牌印信。李逸抚摸着那冰冷的獬豸纹路,心中并无多少升迁的喜悦,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与凛冽的寒意。他知道,这并非恩宠,而是朱元璋将他架在了风口浪尖。左都御史,这把监察天下的利剑,稍有不慎,便是伤人伤己,粉身碎骨。
他的第一刀,便劈向了千里之外的江西!
江西布政使司的急报如同雪片飞入都察院:南昌府三大官仓,存粮竟亏空近半!时值青黄不接,粮价飞涨,民怨已有沸腾之势。奏报字字泣血,矛头却模糊不清,只言“天灾损耗”、“鼠雀耗损”云云。李逸冷笑,如此巨量的亏空,岂是鼠雀所能为?这背后,必有硕鼠盘踞!
目标很快锁定——宁王朱栴!这位就藩南昌的太祖亲子,在江西根深蒂固,势力盘根错节。粮仓亏空,十有八九与王府脱不了干系!然而,藩王身份贵重,无铁证如山,纵是左都御史,亦不敢轻动。查账,是唯一的突破口。可王府账册,如同铜墙铁壁,岂是外人能窥?
“夫君,让我去。” 苏婉儿的声音平静而坚定,在书房昏黄的灯火下响起。她换上了一身寻常商妇的粗布襦裙,脸上略施薄粉,掩去几分清丽,却更添几分市井的精明干练。“宁王好茶,尤嗜庐山云雾。我苏家茶行在南昌有分号,以此为名,接近王府采办管事,或有可乘之机。”
李逸凝视着妻子。她的眼神清澈而锐利,如同淬炼过的寒刃。刑场救孤、宫宴护驾、衣不解带侍奉君前…哪一次不是刀尖舔血?他没有劝阻,只是重重握了握她的手:“万事小心!老莫会带人暗中策应。”
三日后,南昌城,“苏记茶行”后堂雅间。
檀香袅袅,茶韵悠长。苏婉儿一身素雅绸衫,如同真正的茶商主妇,正与宁王府负责采买的账房管事钱有禄周旋。钱有禄年约四旬,面皮白净,小眼睛透着商人的精明,几杯上好的庐山云雾下肚,言语间便带了几分得意与炫耀。
“钱管事是王府肱骨,这偌大的王府用度,全赖您运筹帷幄,当真劳苦功高。” 苏婉儿巧笑倩兮,亲自执壶续茶,言语间不着痕迹地恭维。
“哪里哪里,” 钱有禄捋着稀疏的胡须,颇为受用,“不过是尽心为王爷办事罢了。就说这粮秣采买一项,看似简单,其中门道,嘿嘿…”
正说话间,雅间的珠帘轻挑,一阵香风袭来。两名身姿曼妙的舞姬扭着水蛇腰款款而入,眼波流转,媚态横生。这是钱有禄惯常的“雅兴”,也是苏婉儿事先安排的“戏码”。
“钱爷,奴家敬您一杯~” 为首的红衣舞姬声音甜腻入骨,端着酒杯便往钱有禄身上倚去,另一名绿衣舞姬则娇笑着,端着酒杯盈盈走向李逸(苏婉儿安排的替身护卫,假扮她夫君)。那眼波,如同带着钩子,直往“夫君”脸上瞟。
时机已到!
苏婉儿眼底寒光一闪即逝,脸上瞬间布满寒霜!她猛地一拍桌子,杯盏乱跳!
“好个不知廉耻的狐媚子!” 她柳眉倒竖,声音尖利刺耳,活脱脱一个被妒火烧昏了头的悍妇,“当着老娘的面,就敢勾引我家夫君?!当我苏家茶行是什么腌臜地方?滚!都给老娘滚出去!” 话音未落,她已抄起桌上一个盛满热茶的青瓷盖碗,狠狠朝着那绿衣舞姬砸了过去!
哗啦!
瓷片碎响,热茶飞溅!雅间内瞬间炸开了锅!舞姬尖叫着躲避,钱有禄惊得跳起,慌忙去拉架,假扮夫君的护卫也“惊慌失措”地起身阻拦。一片混乱之中,人影交错,杯盘狼藉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的混乱瞬间!苏婉儿如同鬼魅般贴近了因受惊而手忙脚乱的钱有禄。她宽大的袖袍在他腰间看似无意地一拂而过,指尖灵动如蛇,早已盯准的目标——悬挂在他腰间革带内侧的那枚小巧铜钥匙——便如同变戏法般,无声无息地滑入了她的袖中乾坤!
“反了!反了!” 钱有禄气得浑身发抖,指着苏婉儿怒骂,“泼妇!无知蠢妇!坏爷雅兴!”
苏婉儿毫不示弱,叉着腰,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钱有禄脸上:“你才蠢!管不好下贱胚子,还有脸骂老娘?这生意不做也罢!夫君,我们走!” 她一把拉住“夫君”的手,气冲冲地撞开拦路的仆役,在钱有禄气急败坏的咆哮声中,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茶行。
当夜,王府地库重门之内。
李逸借着微弱的风灯,快速翻看着那厚厚几大册隐秘的账本。越看,他脸色越是铁青!账册之上,一条条触目惊心的记录,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:
某年某月,支取库银若干,购“上等军械”,实为王府私卫所用;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