奉天殿内,死寂如墓。浓烈的焦糊味混合着龙涎香灰烬的怪异气息,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蟠龙金柱依旧擎天,金砖墁地依旧光可鉴人,然而那象征着无上权威的赤金龙椅之上,却空空如也。唯有几缕尚未散尽的青烟,如同冤魂般,在空旷的大殿中无声盘旋,诉说着此地刚刚发生的一场惊天之变。
建文帝朱允炆,这位被命运推上帝位又无情抛弃的年轻帝王,在燕军破城的最后时刻,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告别——焚宫!他亲手点燃了乾清宫的帷幕,点燃了堆积如山的奏章,点燃了属于他和他父祖的、短暂而充满悲剧色彩的建文时代。烈焰吞噬了宫阙,也吞噬了关于他下落的一切痕迹。有人说他化作了飞灰,有人说他早已剃度潜逃,真相如同这殿内的青烟,飘散无踪。
朱棣,这位浴血千里、终于踏破金陵的胜利者,此刻正一步步踏上那象征着至尊权力的丹陛。他褪去了征尘染血的玄甲,换上了一身崭新的、绣着十二章纹的明黄龙袍。沉重的步履踏在冰冷的金砖上,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回响。每一步,都仿佛踏着无数尸骸,踏着至亲的背叛,踏着四年的血雨腥风。他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狂喜,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、被血与火淬炼出的深沉与疲惫。唯有那双眼睛,在冕旒珠玉的遮掩下,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野望与掌控一切的决心。
终于,他站定在龙椅之前。那宽阔的椅背,那冰冷的扶手,那覆盖着明黄缎绣的坐垫…一切近在咫尺,唾手可得。他缓缓转身,目光扫过殿下匍匐在地、如同蝼蚁般的文武百官,扫过殿外肃立的、刀枪如林的燕军甲士。一股巨大的、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满足感,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,冲刷着四肢百骸!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胸中翻腾的激荡,缓缓地、无比郑重地,准备坐向那象征着天命所归的宝座。
就在他身体即将触及龙椅坐垫的刹那!
“嗡——!!!”
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九幽地狱、却又清晰无比地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恐怖嗡鸣,毫无征兆地炸响!
整个奉天殿似乎都随之震动!殿内所有的烛火疯狂摇曳,几乎熄灭!一股无形的、狂暴的斥力,如同无形的巨手,猛地从龙椅之上爆发出来!
朱棣的身体如同被巨锤狠狠击中!他闷哼一声,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大斥力硬生生弹开!踉跄数步,方才稳住身形!他惊骇欲绝地低头望去!
只见那龙椅宽大的扶手之上,镶嵌着的那方象征着传国正统、由和氏璧缺角磁玉补全的传国玉玺,此刻正散发着刺目的、如同活物般的幽蓝光芒!玉玺在剧烈地、高频地震颤着!那震颤并非寻常的震动,而是一种仿佛拥有生命般的、充满愤怒与排斥的剧烈挣扎!每一次震颤,都伴随着一股强大的、冰冷的磁力斥力扩散开来!那补玉处深邃的黑色磁矿精髓,在幽蓝光芒中如同旋转的星云,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!仿佛这方承载着大明国运的神器,正在对即将登临其上的新主,发出最激烈的抗拒与诅咒!
“玉玺…抗拒?!” “天命…不允?!” 殿下匍匐的群臣中,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、充满惊骇与恐惧的抽气声!无数道目光惊恐地聚焦在那疯狂震颤、散发着不祥光芒的玉玺之上!这比金川门那幅血字画像更直接、更恐怖!这是神器自身的意志!
“妖…妖孽!一派胡言!” 朱棣脸色铁青,目眦欲裂!他猛地抬头,眼中燃烧着被冒犯的暴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!他绝不允许任何事物,在这君临天下的神圣时刻,质疑他的天命!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,声音如同寒冰碎裂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:
“此乃…玉玺久置,寒气侵扰!来人!取火盆!为朕…暖玺!”
“陛下且慢!” 一个清越的声音骤然响起,打破了死寂。苏婉儿排众而出,她手中捧着一卷被冰水浸透、边缘染着暗红的薄绢——正是当年从北元幼帝脱古思帖木儿处得来的、指控朱棣割让大同换取铁骑的血书!
她无视了朱棣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,无视了道衍眼中爆射的怨毒,径直走到殿前,将那卷血书高高举起,声音清晰而平静,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:
“陛下…”
“此乃北元伪帝脱古思帖木儿泣血绝笔。”
“其上,有瓦剌王庭狼头徽印,有燕王私印,更详述割让大同之约…”
“其血书所用墨汁,混有北元王庭独有磁粉,纹理与玉玺补角磁玉…同源同脉!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那依旧在龙椅上疯狂震颤、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玉玺,又落回朱棣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,声音带着一丝洞穿一切的悲悯与诘问:
“如今,玉玺遇主而斥,血书在此为证…”
“陛下…”
“此非…磁玉相斥…”
“恐是…天命…不允?”
“天命?不允?!” 朱棣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,瞬间暴怒!婉儿的话,如同最锋利的匕首,狠狠刺穿了他心中最隐秘的恐惧与伪装的强硬!他死死盯着婉儿手中那卷刺目的血书,再看着龙椅上那疯狂抗拒他的玉玺,一股混杂着狂怒、恐惧和被彻底揭穿的耻辱感,如同岩浆般在胸中奔涌、炸裂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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