屏幕上的女人,约莫四十岁年纪,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,头发干枯,脸上刻着生活与悲伤共同雕琢的纹路。她坐在一张老旧的木椅上,背景是一面斑驳的墙,唯一的装饰是一张挂在墙上的黑白遗照——一个面容模糊、眼神却透着几分凶悍的男人。镜头推近,给了她那双布满血丝和泪水的眼睛一个特写。
“我叫王秀兰……”她的声音是嘶哑的,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,开口第一句,泪水就滚落下来,“我男人……李铁柱……他死得冤啊!”
她抬起粗糙的手,抹了一把脸,非但没有擦干泪水,反而让悲恸更清晰地呈现在镜头前。她的身体微微发抖,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。
“那个叫林轩的……他在网上说我男人是‘社会的毒瘤’,说他……说他欺负邻里,放高利贷,逼得人活不下去……”王秀兰的语速很慢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艰难地挤出来,“是,铁柱他……他以前是犯过混,跟人动过手,也放过点印子钱……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!他早就改了啊!”
她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:“自从娃出生后,他就收了心!他在工地上搬砖,扛水泥,一天干十二三个小时,挣的都是血汗钱!就为了……就为了让我们娘俩过上好日子……他手上磨得全是血泡,肩膀上都是勒痕……他改了!他真的改了啊!”
她猛地转过身,指着墙上的遗照,哭喊道:“可那个林轩!他不问青红皂白!他只听别人瞎说!他就把我男人以前那点事翻出来,在网上批斗!说他死有余辜!那些话……那些话像刀子一样!工地上的人都指指点点,包工头也不敢再用他……铁柱他……他受不了啊!”
王秀兰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,几乎要瘫软在椅子上,旁边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性工作人员适时地上前,轻轻扶住她的肩膀,递上一张纸巾。这个细微的动作,更增添了几分“弱者被欺凌”的悲情。
她深吸了几口气,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,才重新面对镜头,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和茫然:“后来……后来铁柱就喝了农药……他就这么走了……留下我们孤儿寡母……”
她低下头,双手捂住脸,压抑的、破碎的哭声透过指缝传出来,敲打在每一个观看者的心上。
“林轩……你凭什么审判我男人?你了解他吗?你知道他后来有多难吗?你毁了我的家!你杀了我的丈夫!你是刽子手!”她猛地抬起头,布满泪痕的脸扭曲着,对着镜头发出泣血的控诉,“你口口声声为了正义……你的正义,就是逼死一个已经回头、只想老老实实过日子的男人吗?你的正义,就是让我们娘俩无依无靠,活活饿死吗?!你赔我丈夫!你赔我的家!”
画面在这里定格,然后渐渐暗下去。屏幕上打出一行字:“正义,不应以无辜者的鲜血为代价。”发布媒体的标志,是一个看似中立、实则与“夜枭”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民间维权组织。
这则采访视频,如同在已经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,瞬间炸开了。
与前一段技术性极强的AI伪造视频不同,王秀兰的控诉,直击人性中最朴素的同情心与道德感。技术造假可能还需要一定的知识门槛去辨别,但一个活生生的、悲苦无助的“受害者家属”的眼泪,几乎不需要任何理解成本。
“哭了……太惨了。”
“就算那个人有错,也罪不至死吧?逼死人确实过分了。”
“林轩这次真的没法洗了,这可是活生生的人命啊!”
“之前就觉得他的‘审判’太激进,很容易误伤,果然出事了。”
“支持王秀兰大姐!必须讨回公道!”
“法律都讲究证据和程序,他林轩凭什么在网上给人定罪?”
“中间派彻底转黑了,这种打着正义旗号行凶的行为,比直接的恶更可怕。”
舆情监测屏幕上,代表负面情绪的红色曲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陡峭攀升。支持者的声音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同情、质疑和声讨中。即使是最坚定的拥趸,在面对“人命”和“孤儿寡母”这样的字眼时,也难免产生一瞬间的动摇和沉默。对手这一手悲情牌,打得极其精准狠辣,直接绕过了逻辑辩论,诉诸于最原始的情感。
工作室里,气氛比之前面对伪造视频时更加凝重。
小吴盯着屏幕上王秀兰那张悲痛欲绝的脸,拳头握得紧紧的,嘴唇翕动了几下,却什么也没说出来。这种来自“弱者”的指控,比任何技术攻击都更让人感到无力和憋屈。
老张烦躁地抓了抓头发:“查过了,这个王秀兰身份是真的,李铁柱也确有其人,三年前因为邻里纠纷和债务问题,被我们在‘旧账清理’系列里点到过名字,当时列举了几条他欺压同村、强占土地的旧事,但都有据可查。他后来也确实自杀了,时间点……就在我们那期内容发布后不久。”
“时间点的巧合,就是他们最厉害的武器。”策略分析师脸色阴沉,“他们不需要证明是林轩直接导致了李铁柱的死,他们只需要把这两件事并列呈现,引导公众产生因果联想。情绪会自动完成剩下的逻辑闭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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