萤川村祭坛的火盆“轰”地翻倒在地,飞溅的火星烫得前排村民尖叫着后退。
那个被绑在祭台中央的少女仍在哭喊,声音里带着裂帛般的破音:“阿奶!我没有骗您!那汤喝了会肚子疼!”
盲眼老妪拄着桃木杖的手剧烈发抖,她浑浊的眼珠被香火熏得通红:“孽障!你被邪祟迷了心窍!”她突然拔高嗓音,“三丫头!去把净魂汤端来!给这叛徒灌下去!”
人群里挤出来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媳妇,怀里的陶碗还冒着热气。
可她刚迈出两步,后颈突然一麻。不知何时混在人群里的女医员手腕轻抖,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戳中她的安眠穴。
小媳妇“咚”地栽倒,陶碗摔碎在青石板上,深褐色的汤汁溅在老妪绣着符咒的鞋面上。
“护坛!护坛!”老妪跌跌撞撞扑向祭台,却在触到少女手腕的瞬间,被一团带着药香的白纱罩住口鼻。
她的动作猛地一滞,浑浊的眼珠慢慢翻白。方才还站在角落的两名女医员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,手中的熏香炉正飘出淡青色的烟雾。
“闭气!”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嗓子,可话音未落,更多人开始踉跄。
黑甲卫的玄色身影从祭坛后巷的暗门鱼贯而入,谢刃按剑立在石阶上,声音像淬了冰:“水源已封,出口已控。”他扫过满地挣扎的村民,“但谁都不许动手。”
一名黑甲卫欲言又止:“统领,那老虔婆方才要——”
“住口。”谢刃的目光掠过祭台上仍在颤抖的少女,“真正要了他们命的,从来不是刀子。”
济世堂密室里,慕云歌指尖的银针“叮”地敲在青铜镜边缘。
三面铜镜中,第一面映着祭坛上东倒西歪的人群,第二面是萧振威骑着乌骓马在村外巡防,第三面则是京城街头,几个卖菜的妇人正举着《防惑指南》念诵:“净魂汤者,乌头配曼陀罗……”
“您早知那丫头是自愿站出来的。”青黛捧着茶盏的手紧了紧,“为何要让她在最亲的阿奶面前崩溃?”
慕云歌望着铜镜里少女被泪水泡肿的脸,眼底泛起冷意:“他们信的不是神,是‘阿奶说的不会错’。”她转动银针,“等那老虔婆醒过来,看到自己亲手捧的汤是毒,看到最疼爱的孙女被自己逼到发疯。”她突然笑了,“这比砍了她的手更疼。”
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诵读声,像春潮漫过青石板路。
慕云歌推开窗,穿堂风卷着纸片飘进来,是隔壁茶棚的说书人新写的话本:“上回说到,那净魂汤原是邪道害人的……”
御书房里,凤玄凌捏着诏书的手指关节发白。
那道“清剿邪祀令”在火盆里蜷成焦黑的蝴蝶,火星噼啪舔着他的龙纹袖口。
“陛下!”户部尚书急得直搓手,“若不严惩,恐有更多村庄效仿!”
“效仿什么?”凤玄凌转身时,龙袍在青砖地上扫出沙沙的响,“效仿他们跪在泥里,把毒药当圣水?”他指向窗外,“方才朕收到飞鸽传书,邻村的王老汉带着二十车米粮去了萤川村,村口还挂着他写的‘莫饮毒汤’大红灯笼。”
内阁首辅忽然直起腰:“臣明白了。陛下这是要……”
“以民治民。”凤玄凌的指尖划过御案上的《防惑指南》,“他们信‘老辈的规矩’,那就让老辈的人站出来说规矩是错的;他们怕被邻里戳脊梁,那就让邻里成为照妖镜。”他看向阶下重臣,“传旨:揭发‘净魂汤’配方者,免三年赋税;收容逃难村民者,赐‘仁里’金匾。”
消息像长了翅膀般飞出宫城。
不过半日,萤川村外的土路上就来了挑着米筐的村民,有人举着粗布旗子喊:“莫害人!那是毒!”有白发老翁拍着胸脯:“我家灶房空着,能睡五口人!”
祭坛上的火把早已熄灭,少女被女医员从祭台上解下来时,整个人软得像团棉花。
她缩在草棚的干草堆里,浑身抖得厉害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“喝了这个。”
一只素白的手托着青瓷碗凑过来,碗里飘着淡淡的甘草香。
少女抬起头,看见女医员腰间挂着济世堂的木牌,和阿奶骂了千百遍的“妖医”一模一样。
她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
女医员轻轻扶着她的后颈,药汤顺着舌尖滑进喉咙,带着一丝清甜的回甘。
草棚外,传来黑甲卫巡逻的脚步声。
而在更远处,萧振威的战马嘶鸣穿透夜色,像一把淬了火的刀,劈开笼罩着村庄的迷雾。
草棚里的干草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,少女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女医员腕骨里。
她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,带着浓重的鼻音:“你们……也会梦见她们吗?”女医员端着空碗的手顿了顿,月光从草帘缝隙漏进来,正照在少女泛青的眼尾。那里还挂着半滴未干的泪,在夜色里闪着细碎的光。
“梦见谁?”女医员放轻了声音,另一只手轻轻覆上少女发颤的手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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