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雨丝裹着冷意,顺着青瓦檐角坠在雕花窗棂上,叮咚声里,慕云歌望着铜镜中泛着青灰的脸,指尖按上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红痕——这是瓦解怨念巨阵的代价,那些被镇压百年的怨魂碎念,终究在她识海烧出了烙印。
烛火突然剧烈摇晃,她抬眼,便见凤玄凌披着玄色大氅立在门口,发梢沾着雨珠,眉峰紧拧如刀刻。
他从前总爱用金线勾勒的华服彰显权柄,如今却换了素色暗纹,袖口还沾着墨渍,白日里他在御书房批了十份关于灾后重建的折子,青黛说他连午膳都只扒了两口。
又在硬撑。男人走到她身后,骨节分明的手覆上她按在眉心的手背,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漫进来,系统提示你精神力损耗超过百分之七十。
慕云歌垂眸笑了笑。
她的药圣系统今早便开始报警,那些本该随着巨阵崩塌消散的执念,竟有极细的一缕缠在她魂火上,像根浸了毒的针,每动一次念头便扎一下。
但她不能倒,银镯归寂后,整个京都有近千人出现清醒症,从前被怨念蒙蔽的痛苦记忆如潮水倒灌,昨日已有三个妇人在街头举刀自残,说活着比死了更疼。
阿凌,你看。她转身握住他的手腕,带他走到窗边。
雨幕里,几个披着蓑衣的身影正往巷口的老槐树上系红绳,那是今早她让青黛教的安心结,用染了灵泉的丝线编成,能暂时安抚紊乱的心神。
有个梳双髻的小丫头踮着脚够树枝,身后的老妇扶着她的腰,婆媳俩的影子叠在雨里,倒比从前那些互相撕打时的模样暖了些。
凤玄凌的指节轻轻叩了叩窗棂:今日早朝,我拟了道旨意,要在太医院下设梦疗司他低头看她,眼底翻涌着她熟悉的偏执,但这回裹着化不开的温柔,招三十个会读心术的方士,一百个懂医理的宫娥,专门守着那些被回忆困住的人。
青黛说民间有句话......他喉结动了动,醒着的地狱,不如醉着的天堂,可我偏要给他们造个能清醒着走出去的天堂。
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青黛掀帘而入,发间的青玉簪子歪了半寸——这是她最宝贝的物件,从前总说真相比容貌重要,此刻却连整理都顾不上:姑娘,西市茶棚的周娘子......她咬了咬唇,目光扫过凤玄凌又落回慕云歌身上,她烧了自己的屋子,说要把噩梦都烧成灰
慕云歌的指尖在袖中收紧。
系统的提示音在识海炸响:【检测到新型执念因子,建议立即介入】。
她却只是闭了闭眼,想起三日前周娘子攥着她的手哭:我梦见我男人被山匪砍了二十七刀,梦见我女儿跪在血里喊阿娘......姑娘,求你让我再糊涂些吧。
青黛,你说。她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落在雨里的花瓣,如果安宁是假的,痛苦是真的,该选哪一个?
侍女的睫毛颤了颤。
从前的青黛会立刻回答真相至上,可她昨日在贫民窟守了整夜,看着老人们攥着安心结露出笑脸,看着孩子们追着系红绳的纸鸢跑过断墙,那些笑脸里有多少是真心,又有多少是被灵泉暂时安抚的假象?
或许......她轻声道,没有非黑即白的答案。
雨势突然大了。
谢刃掀帘进来时,甲胄上的雨水滴在青砖上,洇出深色的痕。
他手里攥着半块焦黑的木牌,是周娘子烧屋前塞给邻居的:上面写着灯灭梦醒,我替你们烧了孽黑甲卫统领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,底下的人查了,周娘子的男人根本没死,三年前就跟着商队去了南诏,上个月还托人带了信回来。
慕云歌接过木牌。
焦黑的纹路里,隐约能看出两个字。
系统的分析框在眼前浮动:【执念转化为自我献祭倾向,传播性极强】。
她忽然想起巨阵崩塌时,那些怨魂消散前的尖叫。原来清醒从不是终点,当人们发现曾经的痛苦是虚妄,新的执念便会像野草般从废墟里钻出来。
歌儿。凤玄凌的手覆上她后颈,将她按进自己心口,你已经做得够多了。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顶,带着点哑,梦疗司的人明日就开始培训,萧振威的镇远军送了二十车安神香过来,青黛和谢刃......
阿凌。她打断他,指尖轻轻抚过他喉结,你看那灯。
案头的烛火不知何时燃到了尽头,灯芯一声爆响,火星子溅在铜盏里,转瞬便灭了。
可慕云歌望着那团黑暗,忽然笑了,她识海里那缕缠着魂火的执念,不知何时变成了暖融融的,像团刚烧起来的火苗。
原来清醒的代价,从来不是痛苦本身。
而是明明疼着,却还愿意继续往前走的勇气。
雨夜里,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:天干物燥,小心火烛——
慕云歌靠在凤玄凌怀里,听着他有力的心跳,忽然轻声道:明日去西市吧。
我想亲自给周娘子号号脉。
男人的下巴蹭了蹭她发顶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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