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风卷着杨花扑在青瓦上,慕云歌立在摄政王府的望星阁上,望着西市方向跳动的星火。
那不是巡城卫的灯笼,倒像民间自发燃起的火堆——自“还魂火”事件后,这样的火光已在大衍各地冒了七日。
“姑娘,青黛求见。”
身后传来小丫鬟的通报。
慕云歌未回头,指尖摩挲着石栏上一道新刻的痕迹,三日前她在此处与凤玄凌讨论“清醒崇拜”的隐患时,他烦躁得用玉扳指划出的。
“让她进来。”
青黛的脚步声比往日急,裙角沾着星点墨迹。
她跪在地上时,怀里掉出几卷纸页,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抄着人名:“奴...奴违背了姑娘的话。您说《哀悼录》暂不流通,可西市的阿婆昨天投了护城河,她孙子攥着您写的《破妄要诀》哭,说阿婆是为了‘清醒到死’才...才...”
慕云歌弯腰拾起纸页。
第一页开头是她亲手写的序:“谨录‘还魂火’案中,因追逐‘清醒’而亡者姓名。清醒是刃,握刀者当知轻重。”字迹被泪水洇开,晕成浅淡的蓝。
“青黛,你可知私印官文要杖三十?”她声音轻得像风。
侍女突然抬头,眼眶红得像浸了血:“可姑娘您说过,医人要医心。这些天奴去药堂,听见老妇们说‘慕神医说清醒好’,孩童背您的医书比背《三字经》熟。他们不是信医理,是信您这个人啊!奴想着...若让他们看看这些名字,或许能明白......”
“起来。”慕云歌扶她起身,指尖掠过她掌心的茧——这是抄书抄出的。
“你做得对。真正的清醒,不该是我给的,该是他们自己长出来的。”
楼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谢刃的黑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腰间的玄铁剑未入鞘,剑穗上还沾着血:“摄政王妃,西市成衣铺的王屠户被绑了。”
“因何?”
“他前日骂隔壁老秀才‘装清醒’,说读医书的都是傻子。今早有人在他门上贴了‘不清醒者’,方才一群人举着《破妄要诀》冲进去,说要替天行道。”谢刃解下披风,露出手臂上的抓痕,“末将赶到时,王屠户的嘴被塞了医书,说是要‘灌清醒’。”
慕云歌眯起眼:“他们用的是我的书?”
“正是。”谢刃从怀中取出半本《毒经》残页,封皮上她的题字还清晰,“更奇的是,带头的是药堂的学徒,说您治好了他娘的病,所以您的话就是规矩。”
“规矩?”凤玄凌的声音从阁后传来。
他今日未着朝服,素白锦袍外搭着慕云歌织的青灰色斗篷,发间还沾着未散的药香——方才她刚替他扎完抑制毒性的银针。
“歌儿,你看。”他摊开手,掌心里是半块烧了一半的木牌,“暗卫从南境送来的,百姓把你的画像刻在牌位上,称你‘医圣娘娘’。”
慕云歌接过木牌,指尖被焦痕刺得发疼。
三日前她在早朝上力推《医事公议法》,主张民间可自组医案评审会,如今看来,民众却把“公议”变成了“公审”。
“萧大表哥到!”
萧振威的声音像炸雷,震得窗纸簌簌响。
这位镇远军统帅甲胄未卸,腰间还挂着酒葫芦,不过今日酒气里混着浓重的血锈味:“云歌,营里出乱子了。士兵把你写的《金疮要术》供在军帐里,昨天有个伤兵不肯喝军医的药,说‘等医圣娘娘的灵泉’,结果伤口化脓——”
“人呢?”慕云歌打断他。
“救回来了。”萧振威抓了抓板寸头,“可那小子醒了还在喊‘医圣娘娘显灵’。云歌,咱当兵的向来只信刀枪,现在倒好,连军令都没你的医书管用!”
阁内陷入沉默。
风卷着青黛抄的《哀悼录》纸页,有一张飘到凤玄凌脚边。
他弯腰拾起,目光停在“李阿婆,六十二岁,因每日吞三粒醒神丹致心脉暴裂”那行字上。
“歌儿,你总说‘破妄’是为了让世人自己看路。”他突然笑了,指尖轻轻抚过纸页,“可他们刚挣脱旧神的枷锁,又把你奉为新神。”
慕云歌望着西市方向的火光。
那里的火堆不是用来取暖的,她看见有人往火里扔算盘、账册,是商户在烧“不清醒的旧账”;又有书生撕了《论语》,喊着“要烧尽糊涂书”。
火焰舔着夜空,倒像把星星都烧红了。
“去西市。”她转身拿过斗笠,“青黛,把《哀悼录》全拿上。谢统领,麻烦你调二十个暗卫,穿便衣。萧大哥,借我你的玄铁剑。”
凤玄凌拉住她的手腕:“我同去。”
“你毒刚压下去,别——”
“我是摄政王。”他声音轻却不容置疑,“该看的,我得看。”
西市的人群比慕云歌想象中更狂躁。
王屠户被绑在老槐树上,嘴角淌血,面前堆着他的菜刀、秤砣,还有半坛没喝完的酒。
带头的学徒举着《破妄要诀》喊:“医圣说过,不清醒的人要受惩戒!今天我们替天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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