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郊荒坡,枯草连天。
这里没有锦绣帷幕,也没有礼部的繁文缛节,只有风卷起沙砾打在脸上的粗砺感。
慕云歌避开了所有耳目,独自一人盘膝坐在一道深不见底的地缝旁。
这道缝隙是三年前地动留下的伤疤,像一张永远合不上的嘴,往外冒着丝丝寒气。
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掏出银针或药瓶,而是伸手拨了拨缝隙边那几株枯黄的野草,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地底下的谁。
今日我不讲痛,只告诉你,昨夜我梦见你穿红裙子跑过麦田。
风停了一瞬。
慕云歌撑着下巴,像是在跟闺蜜闲聊八卦:那裙子是大红色的,上面绣着金线,跑起来的时候,麦浪都给你让路。
你没穿鞋,脚底板踩在泥里,不用怕踩到碎瓷片,因为那时候你是笑醒的,不是疼醒的。
话音刚落,那原本死气沉沉的地缝边缘,突然传来极其细微的“波”的一声轻响。
不是地动山摇的震颤,而是某种生机破土的脆响。
就在慕云歌的注视下,几株嫩红的小花颤巍巍地从干硬的土层里钻了出来。
它们没有叶子,花瓣极薄,层层叠叠地垂下来,形状像极了被风吹起的细碎裙摆。
慕云歌眼底划过一丝暖意,指尖轻轻触碰那娇嫩的花瓣,脑海中的系统界面却在疯狂刷新数据。
透过系统光屏,她能看到全城各处“共语小筑”的实时反馈。
青黛忙得脚不沾地,手里的炭笔都快磨秃了。
那些往日里沉默如石头的百姓,此刻正排着队,对着简单的竹筒倾诉。
一个断了腿的老卒,满脸沟壑,抓着竹筒的手抖得像筛糠,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:俺怕死,俺真的怕死,俺不想当英雄,俺想回家种地。
一个新寡的小妇人,把脸埋在臂弯里呜咽:当家的走了,婆婆骂我是扫把星,可我就是想他,想得骨头缝都疼。
每一句悲声入地,地底深处的能量波动就剧烈一分。
慕云歌盯着那红色的波形图,心弦紧绷,若是这海量的情绪瞬间冲垮了地脉的承载力,后果不堪设想。
但下一秒,奇迹发生了。
南陵那口古井的水面监控画面里,泛起了一层柔和至极的微光。
那光晕不再是之前那种生硬的能量辐射,而是像一只温柔的手掌,轻轻拂过水面,安抚着那些躁动的波纹。
滴——检测到情绪疏导效率提升37%。
系统冰冷的机械音里似乎都带上了一丝困惑,能量转化模式改变,正由‘共情’转为‘陪伴’。
宿主,它在学着像人一样思考。
慕云歌心头微动,手指在光屏上滑动,将视角切到了主钟台附近的一处僻静角落。
那里有一座并不起眼的共语亭,此刻因为位置偏僻,四下无人。
一个身穿布衣的身影正静静地坐在空椅上。
凤玄凌没有穿那身象征权力的摄政王蟒袍,甚至连发冠都换成了普通的木簪。
他混在市井平民的气息里,周身的戾气收敛得干干净净,看起来就像个落魄的教书先生。
他没有开口说话,只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已经有些干枯起毛的平安符,动作轻缓地放在了石桌上。
那是他曾视若性命,却又在前夜亲手“丢弃”的东西。
透过系统的微距扫描,慕云歌清晰地看到,就在那平安符接触石面的瞬间,符纸下方的石缝里,竟缓缓渗出了一滴清水。
那水珠晶莹剔透,慢慢晕染开来,却并没有弄湿符纸,而是像某种无声的回应,小心翼翼地托住了那一点陈旧的寄托。
凤玄凌指尖微颤,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,低头看着那滴水,苍白的唇瓣动了动。
你听见了……不是作为神,是作为‘悯’。
慕云歌关掉光屏,长长舒了一口气。
她站起身,拍了拍裙摆上的尘土,转身朝城内的义诊处走去。
回到回春堂后巷时,天色已近黄昏。
那个之前嚣张跋扈的皇商钱家少爷,此刻正蹲在茅厕旁的墙角。
他没嫌弃那里的异味,手里捧着一张皱巴巴的草纸,读得泪流满面。
我娘昨夜咳血,却骗我说是风寒,还给我炖了燕窝……我把燕窝倒了喂狗,我还骂她烦……
少年抽噎着,鼻涕眼泪糊了一脸。
慕云歌走过去,没有像往常那样训斥,而是从药箱里抓出一包早已配好的止咳草药,递到了他面前。
回去把这个煎了。
她声音平淡,却透着一股让人安定的力量,端给她的时候,别说什么对不起,就说‘我在’。
少年愣愣地接过药包,用力点了点头,抓着药包转身就跑,像是怕晚一秒就来不及了。
入夜后的回春堂外墙,成了京城最特殊的一景。
原本用来张贴告示的墙面上,不知何时被百姓们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纸条。
没有署名,没有落款,每一张纸条上都只写着那两个简单而有力的字——【我在】。
子夜时分,万籁俱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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