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酷的真相如同最冰冷的利刃，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优衣的心脏，将她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。
她踉跄着向后倒退，腰际猛地撞在身后的桌子上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桌上那只精致的茶杯被震翻，里面冰冷的茶水汩汩流出，迅速浸湿了素雅的桌布，留下一片深色的、如同泪痕般的污渍。
她看着眼前状若疯狂、陌生得让她害怕的哥哥，又看了看坐在那里神色平静、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力量的龙陵，巨大的信息量和情感冲击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，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滚烫的泪水，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，断了线的珠子般顺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滑落。
“所以……所以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牺牲掉那么多无辜的人吗？”优衣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，每一个字都充满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无法理解。
“用手冢先生那样善良的人的生命？用那些我们根本不认识、可能还有家人在等待他们回去的人的生命？来换取我一个人的存活？”
她用力摇着头，泪水模糊了视线，却一步步倔强地走向神崎士郎，晶莹的泪滴接连不断地砸落在冰冷的地面上，晕开小小的、悲伤的水痕。
“哥哥……你告诉我……用这么多人命换来的存活，到底有什么意义？让我每天都活在害死了无数人的愧疚和痛苦里，这样的生命，这样沾满鲜血的生命，真的是你希望我得到的吗？真的是你想要的吗？！”
神崎士郎看着妹妹那纯净眼眸中涌出的泪水，听着她泣血般的质问，整个人如同被最狂暴的雷霆劈中，僵立在原地，动弹不得。
他一直以来的信念，他为之付出一切、不惜堕入黑暗、背负无尽罪孽也要达成的唯一目标，在优衣这纯净而悲伤的眼泪面前，显得如此丑陋、如此荒诞、如此……不堪一击。
他一直以为自己走在拯救妹妹的唯一道路上，却从未想过，这条路铺就的基石，是优衣善良的心灵永远无法承受的重量。
“我……我只是……只是想让你活下去……无论如何……”他喃喃自语，声音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和生气，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空洞。
支撑他在黑暗中独行至今的唯一支柱，在这一刻，布满了裂痕，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碎裂声。
龙陵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兄妹相峙的人间悲剧，没有出声打扰，脸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。
直到优衣的哭声渐渐变为压抑的低泣，肩膀微微耸动，而神崎士郎也仿佛被彻底抽走了灵魂般颓然低下头，他才缓缓开口，打破了这片死寂。
“你的方法，从一开始就错了，神崎士郎。”他的声音不高，却异常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，带着一种超越在场所有人年龄与经历的平静与笃定，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注定的真理。
他站起身，走到泪眼婆娑的优衣身边，目光在这个善良却被卷入残酷命运漩涡的女孩身上停留了一瞬，那眼神中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，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。
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失魂落魄的神崎士郎。
“以无数人的生命和痛苦为基石，强行搭建起来的所谓拯救之塔，注定是摇摇欲坠的空中楼阁，从地基开始就沾满了洗不净的血腥味，终有一日会彻底崩塌，将上面的人也一起埋葬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仿佛穿透了神崎士郎的躯壳，看到了更深层、更本质的东西，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。
“而且，你凭什么认为，依靠那种漏洞百出、代价不明的许愿机制，强行扭曲世界规则换来的所谓‘拯救’，就是优衣真正想要的，并且是她那被普通规则束缚的身体和灵魂，能够承受得起的结局？”
神崎士郎猛地抬起头，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芒。
这一点，他从未深思过，或者说，他刻意回避了去深思，他害怕得到那个他无法接受的答案。
龙陵不再看他，仿佛他已经失去了对话的价值。
他将目光投向茶坊外那光怪陆离、不断扭曲变幻的镜世界景象，眼神深邃。
“你太执着于在那个充满缺陷、甚至可能本身就是个陷阱的既定规则内部寻找答案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冷冽，如同寒冬的北风。
“为此，你不惜让自己变成了规则的奴隶和最可悲的帮凶，还自以为掌控着一切。”
他重新转过头，看向神崎士郎，眼神中不再有之前的嘲讽，也没有愤怒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，以及一种……即将付诸实践的、不容置疑的决意。
“你的方法，到此为止了。”
“这场闹剧，该收场了。”
“现在，由我来‘改变’这个可笑的结局。”
话音落下，茶坊内陷入了一片绝对的死寂，连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。
优衣停止了低泣，抬起朦胧的泪眼望着龙陵，眼中充满了迷茫、混乱，以及一丝微弱的、连她自己都不敢去触碰和相信的希冀。
神崎士郎则死死地盯住龙陵，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张声势或破绽。
但他只看到了一片如同万古寒渊般的笃定与自信。
这个男人，以绝对的力量正面击溃了奥丁，蛮横地夺走了黄金不死鸟的核心力量。
此刻，他竟然轻描淡写地宣称，要……改变规则？改变这由镜世界本源和那个神秘许愿机制构成的、看似无解的死局和悲剧循环？
这可能吗？
这真的能做到吗？
神崎士郎不知道，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简直是天方夜谭。
但一股前所未有的、冰冷的寒意，却伴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在绝境中悄然滋生的、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期盼，如同黑暗中摇曳的星火，在他那已然破碎的心底，不受控制地萌生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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