省城的冬天裹着阴冷的潮气,教室和宿舍里没有暖气,只能靠多穿几层厚衣、不停搓手跺脚抵御寒意。苏念棠的手生了层薄冻疮,握笔时指尖隐隐发痛,可她还是每天往图书馆跑——整理资料、赶期末作业,那本记满农村发展信息的笔记本,渐渐被写得厚实,分类清晰,满是沉甸甸的心意。
临近期末,各科都进入复习阶段。这天,《教育学原理》老师布置了项特殊的期末作业:结合所学理论,为工人夜校、农村扫盲班这类特定对象设计短期教学方案,要体现“因材施教”“理论联系实际”。
同学们大多选了熟悉的对象,有人选工人,有人选少先队员。苏念棠几乎没犹豫,直接定了“红星大队夜校(提高班)”,要设计一份十晚的“农业技术应用与安全”培训方案。她把这段时间收集的农机保养要点、新作物试种注意事项、农药安全规范都融进去,还设计了课堂讲解、实物观察(用赵国华给的零件图和种子图)、小组讨论,甚至简单的故障排除演练,就想让方案实用又好懂。
她写得太投入,周晓娟喊她去打热水都没听见。直到熄灯号隐约飘进宿舍,她才停下笔,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和冻红的手,心里却满是踏实的满足——这份作业不只是为了分数,更像给远方的家乡、给信任她的乡亲们,提前准备的一份“礼物”。
几天后,苏念棠收到了两封盼了好久的信。一封是陆劲洲的,另一封落款是“红星大队第三生产小队”,笔迹是铁柱的。
她先拆了陆劲洲的信,看着看着,眼睛亮了起来:
“念棠:来信和资料都收到了,很有用。维修小组已经在旧仓库成立,暂时叫‘红星大队农机农具互助维修点’。公社农机站批了,答应给些废旧零件和基础工具。现在有五个人,除了我、铁柱、大牛,还有两个对机械感兴趣的王家兄弟。晚上学基本机械原理和拖拉机结构,白天趁歇工练简单保养。已经修好两回机器——播种机卡壳、犁头松动,都是小问题,可大家劲头特别足。安全规程已经强调过,还贴在了仓库墙上。
你寄的耐寒菜种,在自留地找了块向阳的地方,盖着旧薄膜试种,已经出苗了,就是有点稀,但确实是绿的,娘特别高兴。这个经验能留着。
你担心的销路,爹和大队长也在琢磨。最近公社叫各大队负责人开会,好像说上级有‘搞活农村经济’‘发展多种经营’的新说法,就是没说具体怎么做。我们先看着,维修点也算先试试。你在外面多留意就行,别着急。冬天冷,照顾好自己,多穿点。等你回来。劲洲。”
信还是那么短,可藏着不少好消息:维修点成了,还修好了机器!菜种出苗了!更重要的是,上级好像有新动向,虽然还不明确。陆劲洲的话特别谨慎,“好像”“没说具体”“先看着”,可苏念棠能感觉到他压在字里的探索劲儿和细心——他把她的“留意”和自己在家的“尝试”配得刚好,还特意让她别着急。
她把信读了两遍,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。这是这段时间里,最好的消息了!
接着,她拆开了铁柱的信,字里行间满是年轻人的兴奋:
“苏老师!跟你说个好消息!咱们的维修点开张啦!陆哥带着俺们,真把队里那台老播种机修好了!其实就是清了堵、紧了几个螺丝,可播起种来顺溜多了!王会计都夸俺们了!就是零件太少,好多坏了的没法修,陆哥说慢慢来。还有还有,你寄的菠菜种子,在陆哥家院角种了,盖着薄膜,真长小苗了!绿油油的,大家都来瞧新鲜,问明年能不能多种点。
对了苏老师,按你上回说的,俺们几个偷偷打听了咱队和附近有啥‘资源’——后山上有好多野芦苇,老河套那边的泥特别肥,不知道能种啥。还有王大爷以前会编柳条筐,手艺还没忘……这些俺都记在小本上了,就是不知道咋用。还有啊,最近总听人说‘包’啊‘分’的,人心有点乱,大队长开会总说要信集体、稳住。俺们也有点懵。苏老师,你在省城,听到啥准信没?”
铁柱的信,把村里的动静写得活灵活现:修机器的高兴、看小苗的新鲜、找资源的认真,还有听了传闻的迷糊。苏念棠好像能看见那些年轻人又兴奋又困惑的样子。
她立刻提笔回信,先使劲夸了维修点的成果和他们找资源的认真劲儿。关于零件不够,她建议记下来常用的零件型号,看看能不能让公社农机站统一申请,或者以后跟别的大队维修点互相调剂。至于找到的“资源”,她肯定了这个做法,让他们继续悄悄记着,但别乱动,尤其是集体的山林和河滩。提到那些传闻,她跟陆劲洲的态度一样:听官方的,别瞎议论,先把维修点办好、把生产搞稳、把夜校的知识学扎实。
给铁柱的信寄走后,苏念棠又铺开信纸,给陆劲洲写回信,笔尖都带着轻快:
“劲洲:收到你的好消息,特别高兴。维修点刚成立就有用,这是稳扎稳打的第一步,比啥都强。菜苗长出来,更是冬天里的好消息。你能在家乡一步步推进,跟着实际情况调整,我特别放心,也特别佩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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