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念棠分享会的余热尚未散尽,《农村教育通讯》编辑部转来的读者信件便陆续递到她手中。正如陈老师所言,来信数量不多,分量却格外厚重。有邻近省份的公社文教干事,细致询问夜校组织管理的实操细节;有扎根山区小学多年的教师,感慨技术教育对改变农村面貌的深远意义,还附上了当地利用山区资源开展小水电知识培训的实践经验;更有一位理论工作者,在肯定实践价值的同时抛出深刻思考:如何在技术培训中融入基础文化知识与思想教育,避免陷入“只见技术不见人”的误区?
这些信件让苏念棠心潮难平。她忽然意识到,自己写下的那篇短文,恰似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,不仅激起层层涟漪,更悄然连接起散落在广袤土地上、同样思索着农村发展的人们。她逐字逐句细读每一封信,认真梳理笔记,暗自计划着暑假期间,结合这些宝贵反馈与思考,对调研报告进行一次全面修订与深化。
与此同时,红星大队关于维修点是否拓展业务的讨论,正步入关键阶段。连续几晚,队委会扩大会议都在队部那间烟雾缭绕的屋子里举行,陆劲洲作为维修点负责人与提议者之一,全程列席参会。
支持拓展业务的阵营,以大队长、苏建国及几位年轻小队干部为核心。大队长敲着烟袋锅,语气坚定:“上头鼓励搞活经济、增加集体积累,咱们的维修点已经修好了公社的旧犁,给队里争了光。现在社员家里自行车坏了、锄头卷刃了,跑公社修理铺又远又贵,咱们要是能接下这些活,收点合理的材料费和辛苦钱,既方便了社员,又能给集体添收入,这是服务群众的好事,两全其美!”
苏建国紧接着补充:“劲洲他们早定了规矩,收费公开透明,钱款全归集体,干活的人只记工分。这和队里的豆腐坊、粉坊一样,都是集体副业,绝不是单干。章程还能再细化,比如优先保障本队农机维修,农闲时再接私活,价格比公社修理铺低一截,让社员真真切切得实惠。”
反对的声音,则来自福山爷爷与另外两位德高望重的老社员。福山爷爷眉头紧锁,语气沉重:“道理我懂,但‘手艺活’和种地不一样。自古手艺人吃百家饭,心思容易活络。现在修机器是为公家,天经地义;可要是给张家修车、给李家补桶,哪怕钱进了公账,性质也变含糊了。我就怕年轻人尝了甜头,觉得摆弄机器比种地来钱快,往后谁还愿意在地里刨食?咱们庄稼人的根,不能丢啊!”
另一位老社员也跟着叹气:“是啊,钱这东西一过手,哪怕一分一厘都入账,也难保没人说闲话。张家觉得李家修得快,王家觉得收费贵,很容易生是非。咱们队这些年好不容易攒下的好风气,别为这点小事给搅坏了。”
双方各执一词,争执不下。陆劲洲始终安静倾听,直到大队长点名让他发言,才缓缓站起身,语气平稳地先肯定老辈的担忧:“福山叔的顾虑太重要了。土地是咱们的根本,集体的心不能散,不管搞什么副业,都绝不能动摇这个根基。”
话音稍顿,他话锋一转:“不过,我想换个角度聊聊。维修点这几个人,摆弄机器有天赋,也肯下苦功学。要是只让他们农闲时修修队里的机器,大半时间闲置着,这身本事不就跟荒了的地一样可惜?要是能在保证农业生产的前提下,让他们用手艺为更多社员服务、创造价值,既能发挥他们的作用,也能让他们觉得自己的本事对集体、对乡里有用,说不定更能拴住他们的心,让他们在集体里看到奔头。”
随后,他提出一个折中方案:“关于收费和业务性质,我有个想法。咱们不叫‘修理铺’,还叫‘农机农具互助维修点’。收费只收外购零件的成本钱,工钱一分不算,干活的人只记和农业劳作同等时长的工分。接活范围严格限定在本大队社员的日常与生产急需小物件,大型、复杂的活,还有外队的活,一律不接,特殊情况必须经队委会批准。所有收支每月张榜公布,接受全队监督。另外,维修点得承担夜校的简单维修保养教学任务,让更多社员尤其是年轻人学点基础技能,这叫‘以点带面’,把手艺传下去。”
这个方案既回应了拓展服务的需求,又用严格的限定守住了集体属性,还突出了“互助”与“传艺”的核心,更让收益彻底透明化。会场瞬间安静下来,福山爷爷抽了几口烟,缓缓开口:“劲洲这话……在理。要是真能按这规矩办,账目亮堂,还能传手艺,倒也不是坏事。就是怕……执行起来走了样。”
“规矩定了就必须严格执行!”大队长立刻接话,“队委负责监督,谁坏了规矩就处理谁!我看劲洲这法子可行,既搞活了,又没跑偏,大家再仔细议议?”
经过一番细致讨论,众人又补充了不少细节:制定详细的零件成本价目表、确定每月固定“服务日”、明确维修点成员需完成的农业生产基本工时……最终方案在多数人赞同下原则性通过,具体细则交由陆劲洲牵头,联合老中青社员代表共同拟定,一周内提交队委会最终审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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