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收的欢腾落幕后,日子沉进了具体而琐碎的忙碌里。金灿灿的玉米得在晒场上翻晒好几遍,直到籽粒干爽得能硌出响,才好脱粒入仓;雪白的棉花要再筛去碎叶、挑净棉籽,打包后等着交售。空气里飘着谷物干燥的暖香,家家户户的屋檐下、院墙上,也挂起了红辣椒、黄玉米,像一串串小灯笼,把越冬的盼头都挂了出来。
大队的粮仓成了最热闹也最紧绷的地方。保管员老赵头瞪着双鹰隼似的眼,盯着每一袋入仓的粮食——过秤、记账、码垛,半分不含糊。各小队交来的粮质量不一:有的晒得透,籽粒饱满得能榨出油;有的抢收时沾了潮气,或是裹着没挑净的玉米芯碎。老赵头铁面得很,不合格的粮袋,说啥也不让进仓。
这天上午,第三小队交来的一批玉米,过筛时被老赵头揪出了杂质。带队的王副队长是个爆脾气,觉得老赵头鸡蛋里挑骨头,两人在粮仓门口吵了起来,声音越吵越响,引来了一圈围观的人。
“老赵!这玉米晒了三天!有点碎渣子咋了?又不耽误吃!你这是存心跟咱小队过不去!”王副队长脸红脖子粗,嗓门震天。
“王老六!你少在这儿撒野!”老赵头也不含糊,抓起一把玉米递过去,“你自己看!这里头还有软粒、小石子!这叫‘有点碎渣子’?进了仓受潮发霉,算你的还是算集体的?这是粮仓,不是你家炕头!必须返工,筛干净再来!”
苏念棠正巧跟父亲苏建国来粮仓核对总账,撞上了这场争执。苏建国上前先按住两人,拿起那把玉米仔细瞅了瞅,又倒进筛子晃了晃——果然筛出不少零碎。
“王副队长,”苏建国语气沉了下来,“老赵说得对。公粮要交好的,储备粮更要存好的。这点杂质看着不起眼,混进几万斤粮里,就是霉变的引子。粮食是命根子,半点马虎不得。你们小队辛苦我知道,但该返工还得返工。这样,让念棠帮你们琢磨个省劲的筛粮法子,能快些。”
王副队长虽还憋着气,可大队长发了话,也只能嘟囔着应下。苏念棠往前站了站,看着那堆玉米和简陋的竹筛,忽然想起在省城图书馆见过的简易清粮设备图,又想起维修点那群爱琢磨的年轻人。
“爹,赵叔,王队长,”她开口道,“咱现在全靠手摇筛子,又慢又累。我记得有种手摇风车,能靠风力吹走轻杂质,再配着筛子用,效率能高不少。咱们维修点能不能试着做一个?原理不复杂,就是用木板钉个箱子,里头装扇叶和调风门……”
她边说边比划,把简易风选机的样子讲得明明白白。老赵头听得眼睛一亮:“这法子中!比单用筛子强多了!念棠丫头,你有图纸不?”
苏念棠摇摇头:“没现成图纸,但我能画个大概样子,让劲洲他们看看能不能做。”
“行!”苏建国拍了板,“念棠,你赶紧画草图。王老六,你们小队先按老法子返工,别误了进度。等风车做出来,大家都省力!”
一场小风波,就这么在“找更好办法”的共识里平了。苏念棠一回家,就凭着记忆画起风选机示意图——虽不专业,可结构原理标得清清楚楚。
下午,苏念棠拿着草图去了维修点。陆劲洲和铁柱刚检修完两台拖拉机,正擦着工具。听完前因后果,陆劲洲接过草图看了会儿,笃定地说:“能做。木头有旧料,扇叶能用薄铁皮或结实竹片。铁柱,去把大牛叫来,他手巧,做这个合适。”
铁柱应声跑出去。陆劲洲指着草图一处:“这里,出风口和筛网得配合好,得让粮食均匀流过去。”他拿起粉笔,在旧木板上画起更细的结构图,边画边跟苏念棠商量。苏念棠也补充着风力调节、杂质收集的细节。
没一会儿大牛来了,一看图就懂了,三人蹲在地上热烈讨论。苏念棠发现,陆劲洲他们虽没学过正规机械设计,可常年摆弄农机,对结构、力学的直觉特别准——很多她模糊的地方,经他们一琢磨,很快就有了土办法。
“念棠姐,你这脑子真灵!这东西成了,以后晒粮省大事了!”铁柱兴奋地搓着手。
“主要是你们手艺好,能做出来。”苏念棠笑着说。
方案定下来,陆劲洲让铁柱和大牛先备料做小模型试效果,转头对苏念棠说:“粮仓这事倒提醒我了——编织副业的章程,质量验收部分得定细点,有标准、有办法,别将来扯皮。”
苏念棠点头:“我也这么想。光靠王大爷凭眼力鉴定不行,得有简单的硬标准,比如筐子尺寸误差、柳条间距、承重测试啥的。我晚上再琢磨琢磨,加进草案里。”
傍晚,苏念棠伏在炕桌上,就着煤油灯修改编织副业章程草案。她在“质量标准与验收”里加了不少实条款:“尺寸规格允许误差不超半寸”“柳条间隙均匀,不漏小石子”“底部承重测试——装十斤沙土不变形”,还写明由王大爷、李婶等三位手艺公认好的社员组成“质量评议小组”,一起把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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