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月初十,学习班行至第六日。晨光刚漫进磨坊,刘红霞已能独立操持选豆的活计。她立在簸箕前,手腕轻旋间,金黄的豆子便在空中划出一道暖弧,那些瘪粒、坏豆竟像认路似的,被她稳稳拣在掌心,动作利落得看不出是新学的手艺。
李婶在旁看了半盏茶的工夫,终于点头:“红霞,你这手艺能出师了。从今天起,带着小梅学选豆。”
刘红霞指尖攥了攥簸箕沿,声音发轻:“我……我真能教好?”
“怎么不能?”李婶的手掌落在她肩上,带着老辈人的笃定,“教人的时候,自己心里的门道才会更透亮。”
赵小梅早凑了过来,眼里亮闪闪的。这几日跟着春草学编织,指尖越发灵活,可总觉得手上的活计还不够全。如今能学选豆,正合了心意。她挨着刘红霞站定,目光牢牢锁在对方的手上:“红霞姐,你慢些做,我盯着看。”
刘红霞放缓了动作,边扬簸箕边说:“扬得太高,豆子要撒;压得太低,坏豆又漏不掉。这里头的力道,得你自己慢慢找感觉。”
赵小梅跟着比画,可试了几次,不是扬飞了豆子,就是漏了坏粒。刘红霞耐着性子,伸手裹住她的手背,带着她走了一遍:“你瞧,就是这个劲儿,稳住了。”
上午的日头渐高,孙建国跟着陆劲洲动手改风车——要给叶片角度调节器装个省力装置。原先得用扳手拧螺栓,费劲不说还调不准,如今要改成手轮式,转起来能省不少力。
孙建国握着木工刨子,正在修整刚车好的木轮,木花簌簌落在脚边:“陆师傅,您瞧瞧这手轮大小,合用不?”
陆劲洲接过手轮,拇指抵着边缘转了半圈,眉头微蹙:“直径再加大些,力矩够了,才更省力。”
“成,我重新做。”孙建国没半分犹豫,转身就去量尺寸、下料。额头上沁出的细汗顺着脸颊往下滑,他也只抬手随意抹了抹,目光始终钉在木头上。
铁柱在旁递工具,看他这股子钻劲,凑到陆劲洲耳边小声说:“陆哥,建国这孩子是真上心。昨儿夜里我起夜,还见他屋里亮着灯,趴在桌上画图呢。”
陆劲洲没说话,只缓缓点头,眼底却悄悄漫开一层赞许的光。
午饭时,三个学员凑在一块儿说心得。刘红霞扒了口饭,想起上午教人的事:“原先觉得自己会了就行,没想到教人才难——那些说不出口的感觉,得想法子跟人讲明白。”
赵小梅立刻点头:“可不是嘛!春草姐说编筐要‘找手感’,我琢磨好几天还没摸透。”
孙建国则捧着饭盒,眼里满是兴奋:“陆师傅今天教了我算力矩,原来手轮做得大些,用力就能小些,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门道!”
“你们学的这些,回了公社都能用得上。”苏念棠端着饭盒走过来,在他们身边坐下,“红霞能教妇女们选豆,小梅可以带编织的活,建国正好能帮着改农具、搞技术。”
孙建国眼睛一亮,急忙问:“我们公社也能装风车不?”
“现在没有,往后可以有。”陆劲洲的话实在,“原理都是一样的,照着你们那儿的风力,调调尺寸就成。”
这话让孙建国攥紧了筷子:“那我回去就跟公社提!咱们也建个风车!”
午后的磨坊刚歇下,门口就来了个生面孔——是公社中学的王老师,推着辆旧自行车,车把上挂着个网兜,里头装着好几本笔记本。
“王老师?您怎么来了?”苏念棠赶紧迎上去。
王老师擦了擦额角的汗,笑着说:“来向你们取经啊!听说红星大队的技术都是实打实能用的,学校想添门劳动技术课,教学生些真本事,我来学学经验。”
这在1976年可是新鲜事——那会儿中学还是以文化课为主,劳动课多半是打扫卫生、去地里帮工,像这样专门教实用技术的,少见得很。王老师这想法,透着股难得的远见。
苏念棠领着王老师在磨坊里转,从风车怎么借风力、豆腐干怎么熏制,到编织的绳结怎么打、干活怎么定标准,王老师看得仔细,问得也细,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不停歇,遇到关键处还画个简单的示意图。
“这可太好了!”王老师指着风车,眼里满是光,“讲风车能说物理,说豆腐干能讲化学变化,编织还能提几何图案——理论跟实践凑一块儿,学生肯定爱学。”
参观完,王老师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:“苏念棠同志,能不能请陆劲洲同志去学校讲节课?就讲讲风车怎么造、原理是啥。”
陆劲洲愣了愣,下意识摆手:“我……我不会讲课。”
“不用按课本讲,怎么实在怎么来。”王老师赶紧解释,“就给学生们演演怎么做的,遇到啥问题、怎么解决的——比书本上的例题鲜活多了。”
苏念棠看向陆劲洲,眼里带着鼓励。陆劲洲沉默了片刻,终于点头:“成,我试试。”
“太好了!”王老师笑得眉眼都弯了,“那就定在下周五下午,两节课的时间,您看行不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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