穿过竹林深处的雾霭时,空气里的清苦气息突然凝成实质,像是有无数片薄如蝉翼的竹叶顺着呼吸钻进肺腑,在喉头留下青涩的涩味,却在丹田处悄然化作醇厚的回甘,仿佛饮下了一盅陈年的苦茶。棠生的脚步猛地顿住,掌心的尘缘杆突然剧烈震颤,杆身原本映出的红尘幻影——那些嬉笑怒骂的人间百态——骤然碎裂,化作漫天细碎的光点,如归巢的蜂群般涌向空地中央。
那里,便是他寻觅了三千年的先天苦竹。
敖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,翼膜上的鳞片因紧张微微竖起。圆形空地中央,一株孤高的苦竹亭亭而立,丈许高的竹身如墨玉雕琢,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,细看之下,竹节处竟隐现金行符文的流转,像是被无数星辰淬炼过的金刚。叶片却绿得近乎发黑,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边,每片叶尖都悬着颗晶莹的露珠,露珠里缠绕的金行灵气与七情六欲的气息泾渭分明,又在最深处缠成一团,像极了混沌初开时未分的清浊二气。
周围环立的百余株竹子虽也带着苦气,却远不及中央这株的神韵。它们的竹节歪斜,金芒黯淡,叶片间的情劫气息稀薄得近乎消散,更像是真身逸散的灵气偶然凝聚的影子。棠生望着那株先天苦竹,指尖微微颤抖——当年他在鸿钧老祖的残卷中见过记载,十大先天灵根各有其性,苦竹独得“淬炼”二字真意,既能以金行之刚打磨神魂,又能以七情之苦洗涤道心,亿万年来只此一株真身,寻之如海底捞针。
就在他距苦竹还有三丈时,那株先天苦竹突然剧烈震颤,竹节间的金芒如潮水般涌出,在半空凝成一道丈宽的金色光门。光门中浮光掠影,竟浮现出无数悲欢离合的画面:有稚子绕膝的温馨,母亲的手轻轻抚过孩童的发顶,眼角的笑纹里盛着化不开的暖意;有生离死别的恸哭,白衣人跪在坟前,泪水砸在青石板上,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;有金榜题名的狂喜,书生挥袖打翻了酒坛,通红的眼眶里映着长安的繁华;有落魄街头的凄凉,乞丐蜷缩在墙角,破碗里的残羹映着他麻木的眼神……
那是天地间最纯粹的七情六欲,被苦竹以万年光阴蕴养,竟与金行灵气相融,生出种能洗涤神魂的奇异力量。棠生深吸一口气,将尘缘杆猛地插入地面,杆身扎根之处,顿时涌出三道红尘之力凝成的红纹,如根系般蔓延开去。他周身的红尘之力骤然爆发,与光门中的七情六欲相呼应:面对喜乐的画面时,心如止水,不随其骄;面对悲戚的场景时,共情而不伤己,坦然承接那份恸;面对怒焰冲天的争执时,神思清明,不被怒火裹挟;面对怨毒的诅咒时,道心稳固,不被嗔念动摇……
这是先天苦竹的认主考验,唯有真正勘破七情、容纳六欲者,方能承受这株灵根的本源。
周围的衍生苦竹突然齐齐弯折,竹梢恭敬地指向中央的真身,叶片上的金气如细流般汇入光门。光门中的画面流转得越来越快,从人间百态到洪荒轶事,从凡人的一生到仙人的劫数,最终在棠生面前定格成一片虚无——那不是空寂,而是勘破情劫后的空明之境,是知晓苦乐却不困于苦乐的通透。
先天苦竹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,竹身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,竹节间的金芒渐渐内敛,化作流转的细线缠在竹身。最终,它缩成一株尺许高的竹苗,悬浮在棠生掌心,根须上还缠着三滴赤金色的汁液,那是苦竹万年凝聚的“红尘泪”,一滴映喜,一滴含悲,一滴藏空,能滋养神魂、勘破虚妄,是比任何天材地宝都珍贵的道果。
“终于……得偿所愿。”棠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他小心地托着竹苗,指尖轻轻拂过叶片,那片看似脆弱的叶子竟传来金石般的质感。他将竹苗收入万灵袋时,袋中立刻传来一阵和谐的嗡鸣——五行灵根的灵光齐齐亮起,水行的温润、火行的炽烈、木行的生机、土行的厚重、金行的锐利,与苦竹的清苦气息交织成网,竟生出种生生不息的韵律,仿佛天地五行在袋中自成一界。
周围的衍生苦竹失去真身的滋养,叶片迅速泛黄、卷曲,最终化作漫天金粉洒落,在空地上留下一圈圈淡淡的年轮印记,每一圈都藏着一段被苦竹记录的光阴。
就在这时,空地东侧的石台上突然亮起一道柔和的白光,那光芒穿透金粉雾霭,如绸缎般落在棠生身上。他怀中的万灵袋突然震颤,苦竹苗的根须竟穿透袋壁,在石台上凝成个金色的法阵,阵纹与竹身的纹路如出一辙,隐隐有《红尘万象经》的经文流转。法阵中央,一面古朴的铜镜正缓缓升起,镜框雕刻着混沌云纹,边缘有三道细微的裂痕,像是被巨力撞击过的痕迹,镜面蒙着层白雾,却透着股俯瞰众生的苍茫气息,仿佛能映照过去未来。
“这是……”棠生刚伸出手,铜镜突然腾空而起,镜面转向他的刹那,白雾骤然散去,映出的不是他的身影,而是一片混沌景象——三千魔神在其中沉浮,有的巨兽身躯遮天蔽日,有的神人手持法则之链,最后一道金色身影手持此镜,在开天大劫的斧光中寸寸碎裂,镜身也随之崩裂,三道裂痕正是那时留下的印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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