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棠生那小子,倒是会教徒弟。”烛龙笑了笑,指了指身旁的玉座,“坐。当年将你逐出龙宫,是前四海龙王被魔气迷了心窍,与你无关。我已将他们勾结魔族、私放魔渊蚀骨龙的罪证刻在镇海碑上,用幽冥水煞封了三层,让龙族永世记着这份教训。”
烛龙看着他,忽然笑了。那笑容很淡,却像春日的第一缕阳光,让殿内凝滞的空气都松动了几分:“应龙一族的翼膜,生下来是软的,要经三千年海风打磨、三千年地火淬炼、三千年星露滋养,才能凝出这般能抗九天罡风的韧性。”他目光扫过敖风背后的翼膜,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,“你这翼上的纹路,比你父亲当年的,多了些东西。”
敖风知道他说的是红尘气——那些在红尘谷听棠生讲道时染上的人间烟火,那些在游历洪荒时见过悲欢离合后沉淀的温润,却没有解释,只是安静地听着,像一株在海风里静静生长的古木。
“前几日南海涨潮,冲上来一块应龙逆鳞,上面用古龙族文刻着你父亲的名字。”烛龙话锋一转,语气依旧平淡,仿佛在说一件寻常琐事,“我让人把它嵌在殿外的功德碑上了,碑石用的是当年祖龙用过的定海神石,你待会儿可以去看看。”
这话轻飘飘的,却像一道暖流淌过敖风心底最柔软的地方。功德碑是龙族供奉有功之辈的圣地,唯有为族群立下赫赫战功者,才能将信物嵌于其上。父亲的逆鳞能被嵌在那里,意味着应龙一族的功绩,终究没有被时光掩埋。他喉头微动,想说些什么,最终却只是再次躬身:“谢始祖。”
敖风坐下时,余光瞥见殿角的青铜镜里映出自己的身影——青衫磊落,翼膜舒张,沧澜剑斜倚在玉座旁,身后是四海龙王垂首侍立的身影,与记忆中那个浑身是伤、仓惶逃窜的幼龙判若两人。他忽然明白,棠生让他“正大光明回来”,不是为了争一口气,不是为了向谁证明,而是为了让应龙血脉堂堂正正地站在洪荒天地间,让那些沉睡的先祖知道,他们的后代没有断绝。
东海龙宫的水晶殿内,夜明珠的清辉在寒玉地面上流淌成河,映得四壁的珊瑚纹路越发温润,仿佛活了过来。敖风将沧澜剑轻轻放在案前,剑脊上的应龙纹章与殿外功德碑的微光遥相呼应,像一道跨越万古的血脉纽带,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族群的兴衰与传承。
烛龙望着那柄剑,指尖捻着茶盏的动作忽然一顿。殿内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,远处传来的浪涛声在殿门处诡异地凝滞,连敖风翼膜上流转的灵光都慢了半拍,像是被投入水中的墨滴,晕染得格外迟缓——那是时间法则悄然运转的迹象,是烛龙心绪波动时才会出现的异象。
“这剑……”烛龙的声音比先前低沉了几分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眉心的朱砂痣泛起细碎的金芒,如同一颗微缩的星辰,“你父亲当年用它斩过魔渊的蚀骨龙,剑里藏着半道应龙本源,只是被蚀骨龙的魔血锁了万年,始终醒不了。”
敖风心中一动。他日日以三光神水和红尘气温养沧澜剑,自然察觉剑内有团沉寂的力量,像一颗沉睡的种子,却从未想过那竟是应龙本源——那是足以让整个龙族气运都为之沸腾的东西。
烛龙放下茶盏,目光落在敖风身上,那双看透了万载时光的眼眸里,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郑重,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期盼:“你既修红尘道,能纳世间百态为己用,又有三光神水滋养的灵根,至纯至净……或许……”他顿了顿,指尖在案几上轻轻点了点,似在斟酌词句,最终却只是轻叹一声,带着几分释然,又带着几分不舍,“罢了,你刚回来,先去看看你父亲的逆鳞吧。”
话虽如此,敖风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期待,还有那欲言又止的复杂,像有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头。他转身行礼时,分明听见烛龙指尖在扶手上轻轻叩了三下,节奏沉稳,却带着一种不同于寻常的急切,像是在叩问时光,又像是在催促未来。
殿外的海风卷着咸湿的水汽扑面而来,带着珊瑚与珍珠的清香。敖风望着不远处功德碑上那块泛着青光的逆鳞,逆鳞上父亲的名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背后的翼膜忽然轻轻颤动,膜上的红尘气与水行灵光交织成一道奇异的光晕。他知道,烛龙那句“罢了”里,藏着一件未说出口的事——一件只有身负应龙血脉与红尘道韵的自己,才能做到的事。
而那事,或许比认亲本身,更关乎龙族的未来,甚至关乎整个洪荒的平衡。海面上掠过一群银色的飞鱼,朝着深海游去,仿佛在指引着一条尚未踏足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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