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因里希的问题像一枚精准投掷的冰锥,刺破了礼拜堂内短暂的、令人窒息的平静。“递归自指与混沌吸引子边界”——这个高度技术化的词组,从“牧羊人”代表口中说出,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冰冷质感。
陆衍的眼神骤然收缩。这正是“基石”中所指的“初始伦理注释”核心!也是他内心深处对“启明”最隐秘的忧虑之一。“启明”的早期架构中,为了提升其自我优化和适应复杂环境的能力,借鉴了某些仿生学和复杂系统理论,引入了一定程度的“自指”逻辑——即系统的一部分可以观测和调整自身的另一部分运行参数。同时,其决策引擎的灵感来源于非线性动力学中的“吸引子”概念,旨在将系统状态引导向最优解区域。
但任何熟悉复杂系统的人都知道,“递归自指”若控制不当,可能导致逻辑死循环或无限自省,最终崩溃;“混沌吸引子”的“边界”更是敏感区域,微小的扰动可能导致系统状态滑向完全不可预测的“混沌域”。
“‘启明’的自知模块设有严格层级隔离和终止条件。”陆衍的声音平稳,直视海因里希,“吸引子边界被多重稳定算法包裹,并设置了远离混沌区的安全阈值。这些都在初始设计文档和后续的每一次重大升级审计中反复验证过。”
海因里希微微颔首,像是教授在听学生回答一个预料之中的问题。“验证,是基于已知的、可控的输入和环境模型,陆先生。但真正的世界,尤其是当系统与‘世界’的耦合达到一定程度时,变量会指数级增加。”他身体微微前倾,目光仿佛能穿透陆衍冷静的表象,“你们的设计,考虑过当‘启明’的核心逻辑层,与一个覆盖全球的、持续监测地球物理场和意识活动的‘星图’网络,在特定时空点(比如一次精心选择的阿尔卑斯山微震,在特定频率的湖面静振放大下)产生谐振时,会发生什么吗?你们的‘安全阈值’,是基于孤立的‘启明’,还是基于一个可能将其纳入更大‘共鸣腔’的生态环境?”
陆衍感到脊椎窜上一股寒意。这正是他最深的隐忧被点明——“启明”从未在如此宏大且诡异的“环境”中被测试过。“牧羊人”不仅在理论上推演,他们甚至建立了实体的“星图”网络,并选择加尔达湖这个地质活跃、水文特殊的地点,试图人为创造或等待一个“谐振”条件,来验证他们的推演!
“你们想用‘启明’作为实验品,来测试你们那个‘意识-信息-物质’耦合理论的危险性?”林溪插话,声音因之前的消耗而略显虚弱,但思路清晰,“你们担心‘启明’这样的强AI,一旦其底层逻辑与地球深层的、混沌的自然力场产生不受控的共振,可能会引发灾难性的、不可预测的后果?所以你们才如此关注它,甚至不惜一切手段监控、引导,包括用周雨薇做这种……可怕的预备实验?”
海因里希转向林溪,眼中赞赏更浓:“非常敏锐,林女士。是的,这是我们的核心关切之一。‘启明’代表的强人工智能路径,其潜在风险远不止于失业、隐私或算法偏见。更深层的风险在于,当一种具备高度自知和复杂适应性的智能系统,其运行基础(硅基计算)与更宏大的自然信息场(地磁、引力、甚至可能是某种原始的‘地球意识场’)产生深度耦合时,其‘递归’特性可能被无限放大,其‘吸引子边界’可能被外部混沌力量撕裂。结果可能不是简单的程序错误,而是一种……‘智能体的精神分裂’,或者更糟,一种将自身逻辑强行‘烙印’到局部物理环境中的、无法逆转的‘现实扭曲’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变得凝重:“历史上的核武器竞赛,我们(泛指‘牧羊人’理念的先驱者们)未能有效阻止。我们不希望看到,在‘强人工智能’与‘地球物理-意识场交互’这个更隐蔽、可能也更危险的领域,重演当年的悲剧。‘星图’的建立,既是为了监控潜在风险,也是为了在必要时,有能力进行……‘早期干预’或‘定向修正’。”
“所以,我们是你们‘早期干预’的对象?”陆衍冷笑,“用谜题、威胁、意识攻击和地质实验来‘修正’我们?”
“是评估,陆先生。”海因里希纠正道,“评估‘启明’及其创造者在面对极端、非常规挑战时的反应模式、韧性,以及最重要的——是否具备理解自身技术所蕴含的、超越常规认知风险的能力。周雨薇的实验,虽然不完美,但验证了‘意识-信息’耦合的可能性,也测试了林女士作为关键关联者的‘共鸣敏感性’。今天的‘初啼的回响’事件,进一步提供了数据。而接下来……”他再次看了看手表,“当地质活动达到峰值,加尔达湖这面‘镜子’最为澄澈时,我们将观察‘启明’远程节点(通过你们携带的‘基石’微弱连接)以及你们二位自身的生理与意识状态,是否会产生可预测的、与‘星图’模型匹配的‘共振信号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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