岩穴内，气氛迥异于昨日的死寂与绝望。火光跃动，映照着队员们虽然疲惫却多了几分生气的脸庞。牛肉罐头的油脂香气和压缩饼干的麦香混合着消毒药水的味道，形成一种奇特而充满希望的气息。
林静婉彻夜未眠，终于在黎明时分处理完了所有伤员的伤口。充足的磺胺粉和绷带让她得以进行最彻底的清创和包扎。山猫和狗蛋因为失血和疼痛依旧虚弱，但伤口感染的风险已大大降低，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。其他轻伤员的伤势也得到了有效控制。
药品，在这片与世隔绝的战场上，就是第二条命。
李昊只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便醒了。肋下的伤口经过重新包扎，疼痛依旧，但已在他可以忍受的范围内。更让他心神不宁的，是来自外界无形的压力。
他走到岩穴入口，拨开伪装用的藤蔓，向外望去。山谷间晨雾弥漫，鸟鸣清脆，看似一片宁静祥和。但他知道，这宁静之下，潜藏着巨大的危机。
赵卫国拄着拐杖，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。
“睡不着？”赵卫国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。
“嗯。”李昊没有回头，目光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山谷的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方向，“动静闹得太大。鬼子丢了这么大脸，死了人，烧了物资，绝不会轻易罢休。我估计，最迟今天下午，大规模的搜山就要开始了。”
赵卫国沉默地点了点头。他同样清楚这一点。昨夜的行动，与其说是隐蔽的偷袭，不如说是一场宣告“我在此处”的强袭。效果显着，后患也同样巨大。
“伤员动不了，至少山猫和狗蛋不行。”赵卫国沉声道，说出了最现实的问题，“强行转移，路上颠簸，伤口崩裂，感染，必死无疑。”
李昊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。这就是他们面临的两难抉择：留下，可能被敌人瓮中捉鳖；转移，重伤员可能直接死在路上。
“我们还有多少时间？”赵卫国问。
“不确定。”李昊摇头，“取决于鬼子调集兵力的速度和判断我们大致方位的准确度。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。”
他转过身，看向岩穴内。队员们大多还在沉睡，连续的战斗和精神的极度紧绷消耗了他们太多精力。林静婉伏在一个弹药箱上，似乎也睡着了，眉头却还微微蹙着，显露出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重。
“我们不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鬼子的迟钝上。”李昊的声音很低，却带着决断，“必须主动创造机会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？”赵卫国看向他。
“分兵。”李昊吐出两个字，“一部分人，带着重伤员和大部分物资，寻找附近更隐蔽、更难以被发现的地方建立临时庇护所。另一部分人，轻装简从，主动出击，制造假象，把搜山的鬼子引向错误的方向。”
赵卫国眼中精光一闪：“调虎离山？风险很大！担任诱饵的人，很可能被鬼子咬住，脱不了身！”
“我知道。”李昊的目光扫过岩穴内那些熟悉的面孔，最终定格在陈石头和几个伤势较轻、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身上，“所以，诱饵必须足够灵活，足够狡猾，也足够……幸运。”
这是目前能想到的，唯一可以保全大部分人的方法。用少数人的冒险，换取多数人，尤其是重伤员的安全。
“我去！”陈石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，坐起身，目光坚定地看着李昊，“队长，我带几个人去！我们对这片山比鬼子熟，兜圈子，打冷枪，引着他们跑，没问题！”
“也算我一个！”
“还有我！”
另外几个被点到的，或主动请缨的队员也纷纷低声道。
李昊看着他们，心中涌起一股热流，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。他走到陈石头面前，用力按住他的肩膀：“石头，记住，你们的任务是骚扰、误导、拖延，不是歼敌！绝对不要恋战！把鬼子引到西边那个方向的原始林区去，那里地形复杂，够他们绕的！约定时间，三天后，无论成败，到二号备用汇合点集合！”
“明白！队长放心！”陈石头重重点头，脸上没有丝毫畏惧，只有临战前的冷静。
计划迅速传达下去。岩穴内再次忙碌起来，但这一次，少了几分绝望，多了几分有条不紊的决绝。
林静婉被叫醒，得知分兵计划后，她沉默了片刻，然后开始默默地将一部分药品和急救用品分装成两份，一份留给主力，一份交给诱饵小队。
“活着回来。”她将一个小巧的、装满急救用品的布包塞到陈石头手里，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陈石头咧嘴笑了笑，露出一口白牙：“静婉姐，等着，回来给你带鬼子的罐头吃。”
天光彻底放亮时，分兵行动开始。
李昊、赵卫国、林静婉，以及包括两名重伤员在内的八人，携带大部分药品、食物和必要的装备，在两名熟悉本地山民的队员带领下，向着更深、更隐秘的一道地下溶洞转移。那里入口隐蔽，内部复杂，是预先考察过的绝佳藏身点。
而陈石头，则带着四名身手最好的队员，只携带必要的武器弹药和少量干粮，如同几支离弦之箭，悄无声息地没入东面的山林——他们将绕一个大圈，然后出现在西面，主动去“迎接”即将到来的搜山日军。
岩穴被仔细地清理掉所有居住过的痕迹，恢复了它原始荒芜的模样。
李昊站在新的、潮湿阴冷的溶洞入口，最后望了一眼原来岩穴的方向。晨风吹过林海，松涛阵阵，掩盖了所有的踪迹与声音。
他知道，一场新的、更加危险的捉迷藏，已经开始了。
而“龙渊”的未来，系于那支小小的诱饵小队能否成功，也系于他们自己能否在这绝境中，继续坚持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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