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号洞库隐藏在一处瀑布后的天然溶洞群里，入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，内部却别有洞天。当最后一名战士撤回，洞口用预制的石板和藤蔓伪装封死后，幽暗、潮湿、混杂着血腥和硝烟气味的空间里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呻吟。
油灯被点亮，昏黄的光芒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，照亮了周围一张张疲惫、烟熏火燎的脸，以及地上躺着的伤员。林静婉带领着先期抵达的技术组和医护兵，已经在溶洞深处开辟出了一个简陋的救治区，此刻正忙碌地为重伤员处理伤口。
李昊靠着一块冰冷的岩壁坐下，肩膀传来一阵阵钝痛——那是被炮弹气浪掀翻时撞伤的。他脱下被弹片划出数道口子的外衣，让医护兵简单处理了一下擦伤，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洞口方向。
赵卫国在清点人数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“阵亡十七人，重伤八人，轻伤二十三人……能继续战斗的，还有六十一人。”他的声音嘶哑，每一个数字都像石头砸在地上，“狗日的小鬼子……”
阵亡名单里，有教导队第一期就跟着他的老兵，也有刚来不久、学东西最快的学员。那些年轻的面孔，早上还鲜活地在他面前喊报告，现在却已长眠在基地焦黑的土地上。
墨离如同融入阴影的岩石，静静站在李昊身边，他带出去的阻击小队全员撤回，只有两人轻伤，但弹药几乎耗尽。
“渗透小队退了。他们很强，但没有选择强攻野猪林。”墨离低声汇报，“撤退时很干脆，没留痕迹。我留了‘眼睛’在那边，暂时没有新动静。”
李昊点了点头，没有说话。他闭上眼睛，脑海里飞速回放着整个战斗过程，从鹰嘴崖伏击开始，到基地防御，再到最后撤离。日军的反应、战术、炮火协同……还有那支精锐的渗透小队。
“我们被算计了。”李昊睁开眼，声音低沉但清晰，“井上大队的进攻节奏，炮兵的反应速度，还有那支渗透小队出现的时机……环环相扣。南造云子不仅摸清了我们的技术兴趣，连我们的战术习惯和可能选择的防御要点，都做了针对性的布置。”
“她怎么知道的？”赵卫国猛地抬头，眼中凶光毕露，“除非……”
他没有说下去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可能——内部有眼睛，或者，他们的某些行动规律，被敌人通过长时间、高水平的侦察和分析掌握了。
“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。”李昊打断了他，“当务之急，是安顿伤员，清点物资，恢复战斗力。这里是安全的，但也是绝地。我们必须尽快和军区取得联系，确定下一步行动方向。”
他挣扎着站起身，走向溶洞深处。林静婉正在一盏油灯下，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一个重伤员腿里取出一块弹片。她的白大褂（已经脏得看不出颜色）上沾满了血污，额头上全是汗，但双手稳如磐石。
看到李昊过来，她微微点头示意，完成了最后的缝合包扎，才直起身，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。
“重伤员都处理过了，暂时没有生命危险，但需要药品，尤其是消炎药和破伤风抗毒素。”她的声音带着疲惫，但眼神依然坚定，“轻伤员问题不大。另外……李昊，我在转移时，发现少了点东西。”
“什么？”李昊心中一紧。
“不是设备或资料。”林静婉摇摇头，“是我个人记录实验数据和配方推导的一个硬壳笔记本，平时都放在技术室抽屉里。转移时太匆忙，可能遗落在基地，或者……被人拿走了。里面除了氧化铈催化实验的数据，还有早期一些关于火药改性和火箭构想的零散记录，虽然不系统，但如果落到懂行的人手里……”
李昊的脸色凝重起来。一份遗落在被占领基地的、可能包含技术思路的笔记，其危险性甚至超过丢失一两件武器。
“内容有多详细？有没有涉及核心？”他追问。
“不涉及‘炎龙’的完整配方和结构，但有一些关于燃烧效率和稳定性改进方向的猜想，以及几种可能替代材料的性能推测。”林静婉回忆着，“最重要的是，笔记本最后一页，我用铅笔潦草地记了一个从南造云子给的那本《固体燃料初步》里推导出的、关于某种高能添加剂的理论反应式，旁边打了个问号，标注了‘疑似不稳定，需验证’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如果鬼子拿到这本笔记，可能会认为我们在朝那个危险的方向研究，甚至……可能会利用这个信息，给我们设下新的陷阱？”李昊立刻抓住了关键。
“很有可能。”林静婉点头，“那只是一个未经验证的理论方向，但如果他们故意‘提供’相关原料或‘泄漏’所谓的关键步骤……”
“他们会以为我们上钩，继续用技术做诱饵。”李昊接道，眼中寒光闪烁，“而且，是在我们刚刚遭受重创、最渴望技术突破的时候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。南造云子的棋，似乎永远不止眼前看到的这几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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