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渊基地,医疗洞窟。
岩壁上插着的火把将人影拉长、晃动,投射在湿冷的石壁上,如同皮影戏里不安的幽灵。浓重的血腥味、消毒药水刺鼻的气味、还有伤员压抑的呻吟,混杂成战争最真实也最残酷的背景音。
李昊躺在由两张门板拼成的简易“手术台”上,双目紧闭,脸色灰败得如同蒙了一层尘土。左肩的绷带早已被暗红和新鲜的血反复浸透,硬邦邦地贴在身上。医务兵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剪开粘连着皮肉的布料,每一下都带下一些模糊的血肉组织。
林静婉站在台边,脸色比李昊好不了多少,苍白得近乎透明,只有那双眼睛,燃烧着某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光芒。她戴着自制的棉布口罩和手套,手中拿着镊子和探针,在火把和几盏煤油灯聚焦的光线下,仔细清理着李昊肩上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。
“破片很深,卡在肩胛骨和锁骨之间的缝隙里,边缘不规整,有倒钩。”林静婉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,像是在描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实验标本,“周围肌肉组织坏死严重,有感染迹象。失血过多,脉搏微弱。”
“林顾问,麻药……只剩最后一支了,是给重伤员做截肢预备的。”负责协助的年轻医务兵低声提醒,声音带着哭腔。基地的药品储备,尤其是麻醉剂和抗生素,早已见底。
林静婉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。她看了一眼昏迷中仍因疼痛而微微抽搐的李昊,又看了看旁边病床上,那位失去了一条胳膊、正发着高烧、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“回声”爆破手。
“给他用。”林静婉的目光回到李昊脸上,语气没有任何犹豫,“队长不能有事。截肢……如果必须,就用绑紧、用酒灌醉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执行命令。”林静婉的声音陡然转冷。那不是一个科学家或医生的口吻,而是一个指挥官在生死关头的决断。
最后一支宝贵的普鲁卡因被注入李昊肩颈处。他的眉头似乎略微舒展了一丝。
手术开始。没有精密的仪器,只有简陋的工具和一双稳定到可怕的手。林静婉的额头很快沁出细密的汗珠,旁边的医务兵不断为她擦拭。镊子深入伤口,寻找并夹住那片该死的破片,每一次轻微的移动都可能伤及重要的血管或神经。时间在沉默和压抑的呼吸声中流逝,只有金属与骨骼偶尔摩擦发出的轻微“咯咯”声,令人牙酸。
终于,一枚染血、带着碎骨渣的扭曲金属片被取了出来,“当啷”一声落在旁边的搪瓷盘里。林静婉没有丝毫停顿,立刻开始刮除坏死的腐肉,清洗创腔,撒上最后一点宝贵的磺胺粉,然后用煮沸消毒过的棉纱和相对干净的绷带重新包扎。
整个过程中,她的动作精准、迅速,没有一丝多余。当最后一根绷带打结固定后,她才仿佛被抽空了力气,身体晃了晃,扶住了台子边缘。
“体温。”她的声音有些虚浮。
医务兵连忙将手放在李昊额头:“很烫,在发烧。”
“预料之中。用物理降温,毛巾沾凉水,不断更换。注意观察呼吸和脉搏。”林静婉吩咐完,这才缓缓摘下沾满血污的手套和口罩,露出一张疲惫到极致的脸。她走到旁边一个木盆前,就着冰凉的水,用力搓洗双手,仿佛要洗去的不仅仅是血污。
洞窟另一角,不断有伤员被抬进来。铁柱也挂了彩,胳膊被子弹擦掉一大块皮肉,正龇牙咧嘴地让医务兵处理。墨离的小组也回来了,人人带伤,但没人牺牲,这几乎是个奇迹。他们沉默地坐在角落里,任由医务兵包扎,目光却不时瞟向昏迷的李昊。
赵卫国是最后一批回来的。他浑身硝烟泥土,脸上被熏得漆黑,但眼神却亮得吓人,带着一种大战之后亢奋未消的光芒。他一进洞窟,就直奔李昊这边。
“队长怎么样?”他的声音沙哑粗粝。
“破片取出来了,但失血和感染严重,在发烧。”林静婉擦干手,转身看着他,“你们那边情况?”
“痛快!”赵卫国一拳砸在自己掌心,尽管牵动了胳膊上的擦伤也毫不在意,“狗日的中转站被我们端了!后来黑石峡的鬼子援军出来,被我们和正好赶来的县大队、区小队一起,打了个埋伏!少说干掉他七八十个!剩下的缩回黑石峡,我们趁机把外围能搬的物资全抢了!弹药、粮食,还有几箱子没拆封的药品!”
他越说越兴奋:“要不是惦记着队长这边,老子真想趁机把黑石峡剩下的鬼子也一块儿收拾了!”
“伤亡呢?”林静婉问。
赵卫国的兴奋略微冷却:“咱们教导队牺牲了九个,重伤十一个,轻伤……几乎人人带伤。县大队和区小队损失也不小。但值了!绝对打疼了狗日的!”
林静婉点点头,目光越过赵卫国,看向那些被陆续抬进来的伤员,眼神深处的沉重并未因胜利的喜悦而减轻分毫。每一次胜利,都伴随着血与骨的代价。
“对了,救回来的老乡呢?”赵卫国想起什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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