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天台上的血,还没有干透。
那股,混杂着背叛和死亡的腥臭味,还飘荡在汴梁城的上空。
可城中的百姓,却仿佛过节一般。
他们在欢呼,在雀跃,在奔走相告。
为那些国贼的伏诛,也为他们那位,杀伐果断,英明神武的君主。
整个城市,都沉浸在一种,大仇得报的狂热氛围之中。
可赵桓,却没有。
他脱下了那身,沾染了罪人血迹的,沉重龙袍。
换上了一身,最普通的,青色常服。
他摒退了,所有想要跟上来的,侍卫和太监。
包括,韩世忠,和折可求。
他独自一人,向着皇宫深处,那座,他曾经无比厌恶,也无比恐惧的宫殿,缓缓走去。
龙德宫。
那个,囚禁了他名义上的父亲,也囚禁了他自己,十几年心魔的地方。
他知道,汴梁城里,所有的敌人,都已经被他扫清了。
只剩下,最后一个。
也是,最特殊的一个。
他必须,亲自去,做一个了断。
龙德宫,还是和以前一样,富丽堂皇。
宫殿内外,种满了,从江南,不远千里,运来的奇花异草。
可今天,这里,却显得,格外的,冷清,和死寂。
没有了,丝竹管乐之声。
也没有了,那些,谄媚奉承的,文人墨客。
甚至,连平日里,那些,狗仗人势的太监和宫女,都不知道,躲到哪里去了。
他看到,那个,曾经风雅了一辈子,高高在上的艺术家皇帝。
此刻,正失魂落魄地,跌坐在,冰冷的地砖之上。
他的身上,还穿着那身,飘逸的道袍。
可他的头发,却散乱不堪,脸上,也布满了死灰般的绝望。
在他的身边,散落着,十几封,被他亲手撕成了碎片的“效忠信”。
信的落款,都是那些,刚刚在祭天台上,人头落地的,他的“忠臣”。
唐恪,耿南仲,李梲……
而在他的手中,还抚摸着,一方已经碎裂成了好几块的汝窑笔洗。
那,曾是他的至爱。
也是,大宋朝最顶级的艺术结晶。
可现在,它和他的骄傲,他的希望,他的一切,都一起碎了。
赵佶,听到了脚步声。
但他,没有抬头。
他甚至,连动,都懒得动一下。
就仿佛,一个,已经失去了所有灵魂的,行尸走肉。
赵桓,也没有说话。
他只是,静静地,走到赵佶的面前站定。
他就那么,居高临下地看着。
看着这个,给了原主生命,却也给了他,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屈辱和梦魇的男人。
父与子。
君与臣。
新皇与旧帝。
两个人,就这么,在一种,极其诡异的,死寂之中,对峙着。
许久。
赵佶,才缓缓地,抬起了头。
他那双,曾经能画出最美山水,写出最瘦金书的眼睛。
此刻,却浑浊得像一滩死水。
“你……”
他的声音,沙哑,干涩,仿佛是从生了锈的铁皮里,硬挤出来的一样。
“……都杀了?”
赵桓的回答,平静,而坚决。
像是在,陈述一件,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“都杀了。”
赵佶的嘴角,突然扯出了一丝,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。
“呵呵…杀得好……”
“杀得好啊……”
他没有,再为那些,他曾经无比信任的“忠臣”,辩解一句。
因为,他知道。
当他看到,自己儿子,孤身一人,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。
他就已经,输了。
输得,一败涂地。
输得,连最后一丝,体面,都没有剩下。
赵桓,看着他那副,万念俱灰的模样。
心中,也没有半分,胜利的喜悦。
他甚至,都没有,将那些,记录着他密谋造反的,锦衣卫的卷宗,拿出来。
因为,他知道。
对于一个,心已经死了的帝王来说。
任何的羞辱,都已经,毫无意义。
他只是,平静地,阐述着,一个事实。
“父皇。”
他还是,用了这个称呼。
“从朕,登基的那一天起,到今天。”
“朕杀的每一个人,抄的每一个家。”
“都不是因为,朕与他们,有任何的私怨。”
“而是因为,国难至此,我大宋,已经经不起任何的内耗了。”
“他们不死,死的,就是这满城的百姓,就是我赵氏的江山。”
他的声音,没有感情。
却带着一股,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赵佶,沉默了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,既熟悉,又陌生的儿子。
看着他那双,平静,却深不见底的,眼睛。
他突然,觉得自己,很可笑。
可笑自己,竟然,会把这样一个,胸有山河,心有乾坤的人物。
当成一个,软弱可欺的,废物。
看了,整整二十年。
一股,巨大的,无力感和悲哀,瞬间,淹没了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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