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德殿内的气氛凝重得可怕。
所有江南籍官员的哭喊声都渐渐平息了下去。
他们跪在冰凉的金砖之上,大气都不敢喘。
皇帝的沉默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有分量,压得他们呼吸沉重。
宰相李纲站在百官之首,眉头紧锁。
他心知,陛下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。
终于。
龙椅之上的赵桓缓缓开口了。
他的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的每一个角落。
“诸位爱卿,都说完了吗?”
他的语气很平静,没有一丝波澜。
可就是这种平静,让跪在地上的御史中丞陈东喉咙一阵发干,想说些什么,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。
赵桓没有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。
他对着身边的殿前太监轻轻点了点头。
那名太监立刻会意,挺直腰板,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一声尖锐悠长的唱喏。
“呈—证—物—!”
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,在所有人耳边炸响。
证物?
什么证物?
所有人的脑子里都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。
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,大殿侧门走进了三名身穿黑色飞鱼服、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缇骑。
他们脸上戴着冰冷的铁面具,只露出两只锐利的眼睛。
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捧着一个盖着黄绸的巨大托盘,迈着沉稳的步伐,一步一步走到了大殿中央。
百官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那三个托盘之上。
第一名锦衣卫上前一步单膝跪地,高高举起托盘。
殿前太监走上前去,一把揭开了上面的黄绸!
黄绸之下是一份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状纸。
状纸的末尾按着一个鲜红的血手印!
陈东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份状纸上。
他认得!
那正是前段时间皇帝下令刊登在《大宋邸报》之上、闹得满城风雨的伪钞案主犯唐安的亲笔供状!
殿前太监拿起供状,高声宣读。
“……罪臣唐安,泣血叩告陛下。罪臣因家父之故对圣上心怀怨恨,故而与一众同党妄图动摇国本……”
“……伪钞之技术非我等所能,乃是江南苏州一范姓皇商主动寻上罪臣。其利用江南精湛之雕版、造纸之术为我等提供伪钞……”
太监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。
每一个字都让那些江南籍官员的头垂得更低了一分。
人群中有人发出了压抑不住的抽气声。
伪钞案……
皇帝为什么要在今天重提伪钞案?
不等他们想明白,第二名锦衣卫已经上前单膝跪地。
黄绸再次被揭开。
这一次托盘里放着的是一封被火漆封口的信件。
信封之上盖着“八百里加急”的红色印戳!
太监高声喊道:“宣!泉州总办韩世忠二十日前发回京城之密奏!”
他拆开火漆,展开信纸,继续朗声宣读。
“……臣韩世忠奉陛下天恩,总办泉州市舶司。然自抵泉州之日起,便为当地豪绅蒲氏所架空……”
“……蒲氏把持港口、垄断航路、勾结官府、阳奉阴违。臣空有总办之名却无插手之实。三千禁军将士驻扎码头,竟连采买粮草都受其刁难……”
“……臣恳请陛下天恩,速降雷霆,以安南疆!”
如果说第一份证物只是让他们感到不安,那么这第二份证物就让他们如坠冰窟。
原来……皇帝早就知道了一切!
他们在这里哭天抢地地弹劾韩世忠,却不知道韩世忠的“求救信”比他们的弹劾奏章早了整整十天,就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之上!
那他们今天在朝堂之上的这番表演……在皇帝眼里岂不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?
陈东感觉自己的血都凉了。
他彻底明白了。
这是一个局。
一个从一开始就为他们所有人精心准备好的巨大陷阱!
皇帝一直在等!
等着他们自己主动地跳进来!
而他们竟然还真的就这么傻乎乎地跳了进来……
就在此时,第三名锦衣卫上前。
黄绸揭开。
托盘之上没有状纸也没有信件,而是一大叠堆积得整整齐齐的崭新“靖康宝钞”!
那些宝钞印刷精美,龙纹清晰,看上去和皇家钱庄里发行的真钞没有任何区别。
但是,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。
这些就是从唐安府中抄出来的、足以以假乱真的伪钞!
三份证物并排摆放在大殿中央。
一份口供指向了伪钞的源头——江南。
一封密奏揭示了功臣的困境——江南。
证物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,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!
整个文德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。
就在这时,赵桓缓缓地从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之上站了起来。
他没有看任何人,只是一步一步走下了御阶。
他走到托盘前弯下腰,亲自拿起了一张伪钞。
然后,他转过身,径直走到了那名早已站立不稳、浑身轻颤的御史中丞陈东面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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