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遵命!!!”
一声怒吼,如金石相击,整齐划一。
声浪从庄严肃杀的后堂猛然炸开,震得梁上尘土簌簌而下。
十几名讲武堂毕业生身着崭新的深蓝武士服,那笔挺的衣料勾勒出他们年轻人特有的挺拔身姿。
这是天子门生的象征。
此刻,他们每个人的脸庞都因极致的激动而涨得通红,紧握的拳指关节根根发白。
一双双清澈明亮的眼眸里,不再是对未来的憧憬。
那里正燃烧着火焰。
一团足以将这腐朽旧世界烧成白地的疯狂烈焰。
建功立业。
开疆拓土。
封妻荫子。
光宗耀祖。
这八个字,如同烙印,深刻在他们每一个寒门士子的骨血深处。
那是他们最原始、最疯狂的终极梦想。
而今天,就在此刻。
当朝宰相李纲,这位在他们心中近乎神明般的传奇,亲手为他们推开了一扇通往梦想的大门。
一个千载难逢、足以一步登天的机会。
就这么清晰明白地,摆在了他们这些无名小卒的面前。
这让他们如何能不激动?
如何能不疯狂?
如何能不愿为之肝脑涂地,死而无憾!
……
半个时辰后。
江宁府,码头。
江水特有的腥气混杂着鱼干和桐油的味道,扑面而来。
这里是连接大宋南北的黄金水道,码头工人的号子声、船橹的吱呀声与官吏的呵斥声此起彼伏,一片喧嚣繁忙。
十几支构成奇特的“工作小队”却在喧闹中辟出了一片肃杀的真空。
他们已整装待发。
每一支小队,都由一名脸庞尚显稚嫩、但眼神无比坚定的讲武堂毕业生担任队长。
这些年轻人是绝对的核心。
在他们身侧,各配有两名户部老吏。
老吏们眼神精明,瞥向年轻队长时,目光深处总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轻视与怀疑,其中一人下意识地捻着袖中的算盘珠子,发出细微的轻响。
队伍的后方,则是十名沉默如铁的锦衣卫。
他们个个面无表情,气息沉凝,实力最弱的也是炼脏境的好手。
他们的手始终搭在腰间绣春刀的刀柄上,看人的眼神锐利而冰冷,仿佛在打量一具具尚有余温的尸体。
这便是李纲为这些理论超群、实践为零的“雏鸟”们精心搭配的辅佐天团。
经验为盾,暴力为矛。
户部老吏,代表着官僚体系中最宝贵的“经验”。
他们清楚地方上的账房先生和胥吏们,习惯用何种手段做出足以掉脑袋的假账,那些门道比谁都精。
一名老吏压低声音,对同伴耳语道:“又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,希望别死得太快。”
另一人则微微摇头,没作声。
而锦衣卫精锐,则代表着中央王朝最锋利的“暴力”。
他们清楚何时、何地,用何种方式,才能将手中的绣春刀,最精准地架上那些顽固之辈的脖颈。
李纲这位在不见硝烟的官场中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狐狸,为他寄予厚望的年轻人备下了最有效的护身符。
……
一支小队伫立在队伍最前方,他们的目的地是整个风暴的中心——杭州府。
队长赵龙身材挺拔,面容英俊,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稳。
江风呼啸,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,他却如磐石般纹丝不动。
他叫赵龙。
讲武堂第一批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。
在那场堪称地狱模式的毕业大比中,他力压无数天之骄子,以总成绩第三的耀眼名次强势毕业。
超级学霸。
正因如此,李纲相国慧眼识珠,将平南战役中除正面战场外最关键、也最艰巨的任务,交给了他。
前往杭州府。
那是“江南粮食同盟”总盟主沈万三的老巢。
传闻中,那个老狐狸已将杭州经营得如铁桶一般。
赵龙的任务,就是用尽一切手段,从那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婪猛虎嘴里,撬出一颗决定江南战局的锋利虎牙。
这是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
但赵龙心里没有丝毫畏惧。
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,感受着冰冷的触感,内心只有一种滚烫的狂热。
为那位将他从籍籍无名的寒门学子,一手提拔至此的年轻帝王,献出一切,在所不惜。
他缓缓转过身。
那沉稳的目光扫过眼前的队员,从户部老吏脸上那份“过来人”的轻慢,到锦衣卫眼中的职业性漠然,他都尽收眼底。
“诸位。”
赵龙开口了,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无法完全掩饰的年轻,但语调却异常沉稳。
“我知道,你们之中,有在户部衙门熬了几十年资历的钱老前辈。”
他朝那位捻着算盘珠子的老吏微微点头。
“也有在诏狱见过无数血腥场面的孙小旗官。”
他的目光转向为首的那名锦衣卫。
“而我赵龙,不过是个刚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黄口小儿。”
“但是!”
赵龙话锋陡然一转,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、不容置疑的气势。
“我这个队长的身份,是李相国亲命。”
“更是当今陛下,亲口认可。”
“所以,在接下来的杭州之行中,此行九死一生。”
“我希望无论是钱老前辈,还是孙小旗官,都能暂时抛下心中不必要的成见。”
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绝对服从我的所有命令,无论对错。”
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。
那位姓孙的锦衣卫小旗官眼皮微抬,与赵龙对视了一眼,随即又垂了下去,手却没有离开刀柄。
赵龙的声音再次响起,这一次变得高亢而有力。
“我们此行,代表天子,代表朝廷!”
“我们的背后,是李相国,是岳将军,是整个大宋!”
“杭州城虽是龙潭虎穴,沈万三虽是地头猛虎!”
“但只要我们团结一心,就一定能完成陛下交予的使命!”
“让那些为富不仁的奸商,将他们囤积的、沾满百姓血泪的粮食……”
他向前踏出一步,眼神锐利如刀。
“……让他们把吃下去的,连骨头带血,一粒不剩地吐出来!”
他的声音在江风中回荡。
“出发!”
话音落定,赵龙转身,第一个踏上了通往杭州府的渡船甲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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