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的风刮过淮河滩那干裂的河床,卷起一阵黄沙。
几只乌鸦在枯树枝头呱呱地叫着,盯着下面那些衣衫褴褛、面带菜色的人群。
这里是宿州城外三十里的淮河渡口。
往年这个季节,这里早就没什么人了。
但今天,这地方却聚了足足有几万人。
他们大多是之前被摩尼教忽悠来的流民,还有本来就在这附近讨生活的穷苦百姓。
自从昨晚官府贴出了那张黄榜,说朝廷要在淮河边上招工,这些人就拖家带口地来了。
消息传得神乎其神。
有人说这是新来的钦差大人要抓壮丁去北方跟金人又打仗。
也有人说这是官府要发善心施粥。
但更多的人是为了黄榜上那一句“管饱饭,给工钱”来的。
在这个乱世里,只要有口饱饭吃,就算让他们去给阎王爷修宫殿,他们也愿意。
可到了地方,大伙儿都傻眼了。
没有施粥的那种大木桶。
也没有抓人的锁链。
只有一堆堆像小山一样的石料、木材、还有铁锹扁担。
那是昨晚刚刚从陈家庄园查抄来的。
而在这一堆堆物资前面,站着的不是凶神恶煞的衙役,而是一群穿着红色战袄、但这会儿都没带刀,而是拿着点名册的学生兵。
“都听好了!”
赵龙站在一块大石头上,手里拿着一个扩音的铜喇叭,嗓门大得像打雷。
“今天不施粥!想白吃白喝的,现在就可以滚蛋!”
底下的流民一阵骚动。
果然,官府的话哪里能信?
这不还是要饿死人吗?
“但!”
赵龙话锋一转,指着身后那堆积如山的工具。
“今天招工!”
“修堤!”
“只要肯干活,哪怕你是七十岁的老头,还是十岁的娃娃,只要能搬得动一块砖,能挑得动一担土!”
“早饭那是两个大肉包子加一碗稠粥!”
“中午还是两个大肉包子,外加一碗有肉片的大锅菜!”
“晚饭那是干饭!”
“除了管饭,干一天的活,给十文钱现钱!当天结账,绝不拖欠!”
“听明白了吗?”
这番话一出,下面那几万人瞬间炸了锅。
肉包子?
稠粥?
还有现钱?
这也太假了吧?
他们这辈子做梦都没敢梦这么好。
“官爷!您莫不是拿俺们穷人寻开心?”
人群里,一个胆大的汉子大声喊道,“俺给地主老财干了一辈子长工,也没吃过顿顿有肉啊!”
“就是!谁知道干完活给不给钱?别到时候把俺们使唤完了,一脚踢开!”
质疑声此起彼伏。
赵龙并不生气。
他知道,百姓被骗怕了,被之前的官府,被那些豪强,甚至被那个刚刚被砸了庙的摩尼教。
“兄弟们!”
赵龙一挥手。
身后的几个学生兵立刻掀开了旁边盖着的一大块油布。
“哗啦!”
油布下面,露出来的不是别的,正是一筐筐刚蒸好的、热气腾腾的大白馒头,旁边的大桶里,肉汤的香味直接顺着风飘到了几万人的鼻子里。
那可是真的肉香!
不是什么下水或者边角料,而是大块大块的肥猪肉!
咕咚……咕咚……
几万人一起吞口水的声音,简直比那淮河水拍岸的声音还要响。
刚才还质疑的汉子眼睛都直了。
“还有这个!”
赵龙又一挥手,另一边的油布也被掀开。
那是一筐筐的铜钱,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。
“东西就在这儿!”
“钱也在这儿!”
“陛下就在那边船上看着!”
赵龙指了指停在河边的那艘巨大的御舟。
“谁要是敢克扣你们一文钱,那个陈邦光就是他的下场!脑袋掉地!”
“现在,想干活的,过来排队领工具!不想干的,别挡着别人发财!”
“俺干!俺干!”
刚才那个提问的汉子第一个冲了上来,像抢命一样抢过一把铁锹。
“俺也干!俺有的是力气!”
一旦有人带头,剩下的人就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涌了上来。
这哪里是招工,简直比以前那帮神棍发什么符水还要疯狂。
但这种疯狂,却让维持秩序的学生兵们并不感到害怕。
因为这种疯狂里,没有邪气,只有那种最原始的、对生的渴望。
……
一个时辰后。
原本死气沉沉的淮河滩,变成了热火朝天的大工地。
几万人并没有乱成一锅粥。
在讲武堂学生的指挥下,他们被分成了几十个大队。
有的去挖土,有的去搬石料,有的去打夯。
就连妇女和老弱也没闲着,他们在后面编草袋子,或者是帮忙烧火做饭。
赵桓换了一身普通的便服,带着赵龙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泥泞的河滩上。
他看着这忙碌的景象,脸上终于露出了这几天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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