阅卷的日子过得很快。
但这对于那几个被赵桓临时抓壮丁来的“非主流”考官来说,却是痛并快乐着。
因为他们终于体验了一把大权在握的感觉。
在贡院封闭的阅卷房里,以前那些只能跪在地上听训的小吏、工匠,现在却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。
而在他们面前,毕恭毕敬、负责递卷子倒茶水的,反倒是几个从翰林院临时抽调来的年轻编修。
那画面,要多诡异有多诡异。
老会计钱谷一边抠着脚丫子(这几天太忙没顾上洗澡),一边拿着一支红笔,对着那份写满了“圣天子仁德”的试卷画了个巨大的叉。
“狗屁不通!”
钱谷骂骂咧咧:“这算的是什么账?上田折损三成他给算出个正数来?这知县贪了五千石,他竟然还在那赞美这是‘常例’?这种人要是当了官,国库非得被他搬空了不可!黜落!必须黜落!”
旁边那个翰林院编修心疼地看了一眼那手漂亮的颜体小楷:“钱大人,这考生的字......实在是难得的好字啊,要不......给个乙等?”
“字好能当饭吃?”钱谷一瞪眼,“字写得再好,账算不对就是要杀头的!给个丁等都算我积德了!扔出去!”
就这样,数千份试卷,在这些“实干派”考官的严苛审视下,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的命运。
那些文辞华丽但内容空洞的,统统进了废纸篓。
那些字迹潦草甚至有错别字,但算得清账、判得准案、画得出图纸的,则被一个个红圈圈了起来,送到了副主考张浚的案头。
张浚这几天更是兴奋得睡不着觉。
他看着那些充满了泥土气息和火药味的试卷,就像一个守财奴看到了满屋子的金元宝。
“好!好!好!”
他拍着大腿狂笑:“这才是治国之才!这才是北伐的希望啊!”
......
三天后。
江宁贡院门口。
放榜的日子到了。
这一天的人比那天报名的时候还要多。不仅是考生,全城的百姓都跑来看热闹了。
他们都想知道,这皇帝亲自主持的、把孔庙都辩赢了的新恩科,到底能选出个什么样的人来。
“来了!来了!”
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。
只见两队禁军开道,张浚一身崭新的绯红官袍,手里捧着那个金黄色的卷轴,昂首阔步地走了出来。
他脸上的表情很严肃,但眼神里却藏不住那种“我要搞大事”的得意。
“肃静!”
张浚站在照壁前的高台上,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。
下面瞬间安静下来。
“奉圣谕!”
张浚展开那个卷轴,先是对着行宫方向拱了拱手,然后大声宣读:
“本次恩科,只问真才,不问出身!共录取进士三百名!皆为那是能算账、能治水、能造器、能安民的实干之士!”
“现在,唱名!”
台下的考生们,一个个屏住了呼吸。
尤其是那个秀才刘斯文,他紧张地搓着手,心里还抱着一丝幻想:说不定考官看中了自己的文采,破格录取了呢?那算术题不做也罢,毕竟自己可是圣人门徒啊。
“第一甲第一名,状元!”
张浚的声音陡然拔高:
“陈规!”
轰!
人群中炸开了锅。
陈规是谁?
没人听说过。
没听说过哪家书院有这么号才子啊。
这时候,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,一个穿着沾满墨迹的粗布袍子、头发乱糟糟的中年人,愣住了。
他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:“我?是我吗?”
旁边几个认识他的考生惊叫道:“陈老怪?真的是你?!”
陈规是个怪人。他平时不爱读经书,就喜欢捣鼓些火药、守城器械之类的东西,平日里经常被正经读书人嘲笑是不务正业。
但就是这个“不务正业”的怪人,今天成了状元!
张浚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众人的反应,他特意补充了一句:
“陈规,于格物一科中,不仅精通火药配方,更绘出了新式长竹杆火枪图谱,论述守城之法独辟蹊径!陛下亲阅其卷,赞为国之利器!故,点为状元!”
这话一出,所有人都明白了。
这就是标杆。
皇帝这就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:以后想当官,别整那些虚的,要么你会造枪,要么你会守城!
“第一甲第二名,榜眼!”
“李得财!”
哇!
人群再次哗然。
李得财那个胖子正缩在人堆里啃烧饼,听到自己的名字,吓得烧饼都掉了。
“妈呀!我中了?我中了榜眼?!”
他那在粮铺里算了一辈子账的老爹,激动得当场就晕了过去。
“李得财!”张浚继续解释,“于算学一科中,算数精准无误,且能一眼识破贪官做假账之手段,提出‘火耗归公’之策论,甚至比户部老吏还要精明!陛下赞其为理财能手!故,点为榜眼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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