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昌王府。
移走那邪异屏风后略见平复的侧妃,在这全城范围的压抑下,病情再次反复了。
白日里尚能昏沉睡去,一到夜幕降临,便又开始惊悸不安。服了安神汤药也不见大效,时常在梦中惊起,胡乱挥着手臂,口中呓语断续却比以往更清晰:“……别过来……不是我……不是我拿的……”
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个个噤若寒蝉。侧妃那句“不是我拿的”,像根刺扎在每个人心里——她没拿,那是谁拿了?拿了什么?
王府内部,自那日长史依照叶纨暗示,暗中开始秘密清查后,平静的水面下早已暗流汹涌。
起初只是些陈年旧账的核对,渐渐便牵扯出几桩蹊跷的旧事——库房里几件前朝玉器不翼而飞,账目却做得天衣无缝;两名老花匠去年相继“急病身亡”,他们照管的一株据说能安神的异种兰花也随之枯死。
更让长史背后发凉的是,顺着这些若有若无的线索摸下去,竟真的触及了几条隐秘的脉络。
两名采买上的管事,一名负责内院洒扫的婆子,还有一名在王府待了二十多年的老账房,都被发现与贵妃母族林氏,或明或暗有过往来。
尤其是那老账房,他一个远房侄女,竟是林府二管家新纳的妾室。
没有确凿证据证明他们做了什么,但这份“关联”本身,在眼下这风声鹤唳的时节,已足够让整个王府的气氛凝成一块冰。
王爷得知后,在书房静坐了一整夜,次日清晨眼底布满血丝,只对长史说了一句:“继续查,但要隐秘。”
于是,疑云如藤蔓般在王府各个角落无声蔓延。仆役们走路时连呼吸都放轻了,彼此交换的眼神里充满了猜忌与惊惶。往日还算和睦的王府,此刻人人自危,仿佛身边每个人都可能是那双藏在暗处的眼睛。
▃▃▃▃▃▃▃▃▃
皇城深处,重重宫阙之内。
长春宫的偏殿里,窗扉紧闭,光线被厚重的锦绣帘幔过滤得昏暗朦胧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,不似寻常檀香醇厚,也不像花香明媚,闻久了,让人心头莫名泛起一丝冰冷的腻烦。
林贵妃斜倚在铺着雪狐皮的贵妃榻上,身上只着一袭轻软的云霞色宫装,墨发如瀑,未簪钗环。她纤细白皙的指尖,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身旁紫檀矮几上的一尊香炉。
那香炉造型古朴诡异,非金非玉,材质似石似骨,表面呈现出一种黯沉的青黑色,隐约可见繁复扭曲的阴刻纹路,不似祥瑞,倒像某种难以名状的咒文。
炉内,一缕淡青色烟雾正袅袅升起,笔直如线,升至尺余高处才缓缓散开,融入昏暗的空气中。
贵妃的目光并未落在香炉上,而是透过半开的窗棂,投向宫墙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。
她能“感觉”到,那股由她亲手引导、借由“影”的力量弥散开来的无形压力,正如水银泻地,悄然渗透着京城的每一个角落。
惶恐、惊惧、猜疑、焦虑……这些负面情绪,此刻正如同最甜美的琼浆,滋养着那些常人看不见的“影子”,让它们的力量在这人间蔓延得如此顺畅。
她唇角微微扬起,勾勒出一抹冰冷而妖异的弧度。
乱吧,越乱越好。
人心惶惶,方显她手段通天,也方能衬得那些自诩正直、企图螳臂当车的蠢货们,何等渺小可笑。
唯有在这漫天弥漫的压抑帷幕掩护下,她才能更从容地织就下一张网——找到那个屡次窥破她谋划、搅乱她棋局的“变数”,然后,彻底碾碎。
还有永昌王府那边……那点小动作,真以为能瞒过她的眼睛么?
她指尖轻轻一弹,香炉中那缕青烟倏地波动了一下。
快了,就快了。
▃▃▃▃▃▃▃▃▃
午后,叶府书房。
天色灰蒙蒙。书房未点灯,光线暗淡,只听得见叶纨指尖轻叩桌面的声音,规律沉稳。
她刚放下吴掌柜送来的密报。窗外传来小贩有气无力的叫卖,远处有孩童啼哭半声,戛然而止。
小荷端茶进来,脚步极轻,放下茶盏低声道:“小姐,外头越来越不对劲了。张妈回来说,西市有人莫名发狂,砸摊咬人,被兵丁拖走了。围观的人脸色煞白,没人敢大声议论。”
叶纨接过茶盏,热气驱散些许清冷。她抿了口茶,看向小荷担忧的脸:“别慌。自乱阵脚才是大忌。”
“是。”小荷定定神,“吴掌柜传话,按您吩咐,‘安神汤’和‘定惊散’送出去不少,伙计们都劝人少出门静心。您让留意的‘异常病例’,单子在这里。”她递上蜡封小纸条。
叶纨展开扫过——
永宁坊李员外公子,夜半惊起持刀挥砍,嘶喊“黑影索命”;崇仁坊兵部主事老母,连日呓语,称见故人在房梁招手;靖安侯府后街三户平民,幻听幻视尤剧,均称见“无脸宫装女子在窗外徘徊”。
“果然。”叶纨低声自语,将纸条凑近烛火化为灰烬,“靠近皇城和某些府邸,病得尤其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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