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内。
萧景琰被安置在简陋的床铺上,亲兵端来热水和伤药。他半靠着墙壁,耳中充斥着门外越来越近的撞门声、喊杀声,还有叶纨清晰冷静的部署声。
“……用你们的命,把他们的阵型搅乱!”
那句话穿过木门,锤进他耳中。
萧景琰猛地撑起身,牵动伤口,剧痛让他闷哼一声,眼前金星乱冒。
“殿下!您不能动!”亲兵慌忙按住他。
“放开……”萧景琰声音嘶哑,挣扎着望向门的方向。他听见了叶纨的计划,听见了那十五个人的沉默回应,听见了那老兵嘶哑的“值了”。
那是他的兵。
是他从北境带出来的,跟着他一路血战,如今又因他陷入绝境的兵。
现在,他们要为了争取片刻喘息,去赴一场有去无回的死局。
而他,他们的主帅,却只能躺在这里,听着,等着。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渗出血迹,染红了布条。他咬紧牙关,下颌绷成凌厉的线条,额角青筋跳动,胸腔里翻腾着滔天的怒火和锥心的无力感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轰!!!”
震耳欲聋的巨响,伴随着木块彻底碎裂的爆音,沉重的寨门终于被彻底撞开,碎木四溅!虎贲卫发出嗜血的狂吼,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缺口涌来!
“就是现在!冲!”沈青用尽全身力气嘶吼。
屋内的萧景琰,猛地闭上了眼睛。
他仿佛能看见那十五道身影决绝地撞入黑色潮水的瞬间,能看见刀光划破血肉,能听见生命最后时刻的怒吼或闷哼。
紧接着,是火焰爆燃的轰响,是石灰辣椒粉弥漫的刺鼻烟雾,是外面骤然激烈了数倍的厮杀声、惨叫声、兵刃碰撞声……
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。
每一息,都像刀子在心口缓慢地割。
他听见沈青在怒吼指挥,听见叶纨简短冷静的命令,听见己方士兵发出的、濒死般的搏杀呐喊。
然后,声音渐渐弱下去。
那十五道决绝冲锋所搅起的混乱波澜,似乎正在被更庞大的黑色潮水吞没、抚平。
萧景琰缓缓睁开眼,眼中布满血丝,深不见底。他没有再试图起身,只是静静地听着,听着那十五个用生命换取的时间和空间,正在被一寸寸压缩、吞噬。
门外的叶纨,手中紧握着一把捡来的腰刀,刀柄冰冷。她武力不强,但至少可以站在这里,站在那些用身体筑起最后一道防线的伤员和残兵前面。
防线在不断被压缩,后退。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伴随着惨叫和飞溅的鲜血。
缺口的防御圈越来越小,虎贲卫如同潮水般不断涌上。叶纨甚至能闻到对面敌军身上浓重的汗臭和血腥味,能看到他们眼中残忍兴奋的光芒。
就在防线即将彻底崩溃的刹那——
山下虎贲卫的后方,毫无征兆地爆发了巨大的骚乱!
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队伍,人数约莫百余人,装备杂乱,却个个悍勇,如同旋风般狠狠撞进了虎贲卫疏于防备的后阵!
更令人震惊的是,那支队伍打着的,并非任何军旗,而是一面粗糙的素白旗帜,上面以淋漓的墨迹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字——
“冤”!
队伍中,一个挥舞厚背大刀、浑身浴血的黑脸汉子格外显眼,正是私自带兵前来救援、先前诈败退走的王罡!他们竟与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江湖汉子汇在了一处,在这最关键的时刻,给了虎贲卫背后致命一击!
那面“冤”字大旗在虎贲卫后阵中左冲右突,如同滚烫的烙铁,烫得周奎精心布置的阵型滋滋作响。这些汉子不按章法,不讲阵型,只凭一股血勇和矫健身手,专挑薄弱处下手,砍马腿,袭侧翼,放冷箭。虎贲卫虽是精锐,但苦战半日,早已疲惫,更从未应对过这种毫无章法的战法,后阵一时竟被搅得人仰马翻。
寨墙上,几乎枯竭的欢呼再次爆发出来,嘶哑却震天。
“是义士!天理昭昭!”
“公道……公道自在人心!”一个断了手臂、靠在墙根的老兵,用剩下的手捶着地面,泪混着血往下淌。
沈青拄着刀,胸膛剧烈起伏,看向叶纨,眼圈通红,声音哽咽:“叶姑娘!咱们……咱们撑住了!”
屋内的萧景琰也听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。他挣扎着,在亲兵的搀扶下,艰难地挪到窗边。他看到山下那面刺目的“冤”字旗在敌阵中不屈翻卷,胸腔里像堵着滚烫的铅块。震撼,感激,还有沉甸甸的、几乎压垮他的责任。这些素不相识的人,在为他的“冤”字搏命。
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,用尽力气朝门外嘶声下令:“传令……集中所有箭矢,掩护义士!沈青,组织还能动的弟兄,准备接应!”
墙头上,残存的弓箭手再次拉开弓弦,手臂颤抖,却将所剩无几的箭矢,一支支射向试图回身围剿的虎贲卫。
叶纨紧绷的心弦并未放松。她快步走到沈青身边,压低声音:“立刻派两个机灵腿快的,想办法摸下去,和那义军领头的人接上头。问清楚,谁召集的?京城现在到底什么风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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