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理寺公堂内。
郑伦等人死死咬住那封“通敌密信”不放,言语如刀,一次次攻讦赵德明证词的可信度。
周正明眉头紧锁,张焕捻须沉思,萧景睿数次欲言又止。
萧景琰立于堂下,面色平静,唯有袖中微微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一丝心绪。
他知道,僵局必须被打破——而打破僵局的钥匙,就在冯豫手中。
就在此时,一直沉默旁听的御史中丞张焕,忽然轻咳一声。
那声咳嗽很轻,却像投入静潭的石子,引得所有人侧目。
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缓缓捋须,浑浊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精光:“郑尚书,老夫有一事不明。”
郑伦心头莫名一紧。
“据三殿下所言,及赵德明供述,此密信乃由兵部主事赵德明‘验看’后归档。”张焕语速平缓,却字字清晰,“然,方才殿下呈上的供词抄录中提及,此信纸张乃江南‘澄心堂’特供,墨色为‘松烟古墨’——郑尚书久居朝堂,当知此二物,似乎并非边关军报常用之物吧?”
堂上骤然一静。
萧景睿眼底光芒大盛,立刻扬声接道:“张中丞明鉴!‘澄心堂’纸多为宫内御用及赏赐重臣,‘松烟古墨’更是文人雅士雅玩之物!一份来自边关、事关存亡的‘通敌密信’,何以用此等风雅之物书写?此疑点一!”
郑伦脸色微青,强自镇定:“或……或是敌方刻意仿制,混淆视听!”
“混淆视听?”萧景睿冷笑一声,那笑声里的锐意刺得郑伦耳膜发疼,“那再问郑尚书——赵德明供词中另提及,此信归档时加盖的骑缝印鉴,印文为‘兵部职方清吏司之印’。”
他向前踏了一步,袍角无风自动。
“然,《大晟会典》明文所载:边关紧急军情文书,当由‘兵部武选清吏司’或‘车驾清吏司’初核。何时轮到掌管舆图档案的‘职方清吏司’越权插手?”萧景睿目光如炬,直射郑伦。
“此乃程序上重大纰漏!郑尚书执掌刑部,熟稔律例,难道不知?!”
“这……”郑伦张口欲辩,却觉喉头干涩。
纸张墨迹的疑点尚可强辩,可程序铁律上的漏洞,却是凿凿实据!
堂上已响起压抑不住的议论声,那些原本中立的官员看向郑伦的眼神,渐渐染上怀疑与审视。
郑伦额角渗出细汗,他身后的几位官员更是面色发白,有人已不自觉地向后微倾,似想拉开距离。
就在僵局似要松动却未完全打破之时——
堂外骤然传来铿锵步履与甲胄摩擦之声!
那声音由远及近,沉重整齐,竟压过了堂上喧哗!
众人齐齐转头。
只见一身戎装的冯豫大步跨入公堂,腰间佩刀未卸,风尘仆仆却目光如电。
他朝堂上三位主官抱拳,声如洪钟:“末将巡防营统领冯豫,有紧急军情及关键人证,关乎殿下冤案真相,恳请上堂陈禀!”
周正明与张焕对视一眼,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。
“准!”
冯豫侧身,厉喝:“带上来!”
两名巡防营士兵押着一人踏入。那人穿着宫中低阶太监的灰蓝服饰,面如死灰,双腿软得几乎是被拖行而来,一进堂便瘫跪在地,浑身抖如筛糠。
“此人乃贵妃宫中负责采买杂物的小太监。”冯豫声音响彻公堂,“末将方才肃清寺外残余乱党时,于后巷暗处将其擒获——彼时,他正欲销毁此物!”
说罢,他从怀中取出那方被油布严密包裹的木盒。那木盒不过巴掌大小,却引得所有人目光凝固。
冯豫当众解开油布,动作缓慢而郑重。油布一层层揭开,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木匣。他指尖按在匣盖搭扣上,“咔”的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公堂内清晰可闻。
匣盖掀开。
一枚温润白玉雕刻的私印静静躺在紫绒衬垫上,印纽雕刻着精细繁复的凤穿牡丹纹,凤首微昂,羽翼层叠,在堂内烛火与晨光交织下流转着幽润光泽。
印旁,是几封已被烧得残破、边缘焦黑蜷曲的信件碎片,碎片上的字迹虽残缺,却仍可辨认出部分笔画。
冯豫捧起木匣,转向三位主审,一字一顿,每个字都像重锤砸下:“经末将初步辨认,此印,乃贵妃林氏私印!印文与内廷司登记册中拓样完全吻合!”
他顿了顿,举起一片残信:“而这些残信碎片,虽经焚烧,仍可辨出部分字迹——‘三皇子’、‘边关’、‘陈记药行’、‘事成之后’等字样清晰可辨!内容涉及指使构陷三皇子、联系陈记药行购买特定药材等事!”
“人、赃、俱、获!”
最后一句话落,公堂死寂一瞬,随即轰然炸开!
“贵妃私印?!”
“直接罪证?!”
“竟真是后宫……”
那小太监瘫软在地,涕泪横流,以头抢地咚咚作响:“奴才什么都不知道!是……是秋云姑娘让奴才处理掉的……说必须烧干净……奴才怕事,想偷偷留着当保命符……奴才罪该万死!罪该万死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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