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修远闭关前一日,青芜田上空堆起了铅灰色的云,空气沉得能拧出水来,却迟迟没有落下雨。
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着整片药田,连灵草叶片都蔫蔫地垂着。
周老执事今日连田边都懒得转,直接搬了张藤椅坐在草棚下,摇着把破蒲扇打盹,鼾声时断时续。
李铁柱蹲在田垄里,小心翼翼地给一片宁神花松土。他的动作比平时更慢,眉头微蹙,时不时抬头看看天色。
“又要下大雨了。”他低声对旁边田里的叶纨说,“这种闷雷天,地气不稳,灵草容易生‘腐根病’。”
叶纨正用银边小铲清理一株止血草根部的虫卵。闻言,她停下动作,也看了看天:“腐根病?”
“嗯。”李铁柱点头,“尤其是喜干的灵草,像月见草、银叶藤那些。根部一旦受潮闷热,几天就烂。孙执事在的时候,这种天会提前配‘燥土散’撒在根周,吸湿防虫。”
“周执事没配?”
李铁柱摇摇头,脸上露出一丝无奈:“周老执事……年纪大了,记性不好。而且燥土散要用到‘赤阳砂’,那东西得去丹房支领,手续麻烦。”
叶纨沉默了片刻,问:“现在去领,来得及吗?”
“怕是来不及了。”李铁柱叹气,“就算领回来,配好撒下去,也得几个时辰才能见效。看这云,最多再撑两个时辰,雨就得下来。”
他话音刚落,远处天边就滚过一阵闷雷,低沉悠长,像巨兽在云层深处翻身。
叶纨直起身,目光扫过整片青芜田。月见草田在缓坡下方,银叶藤则在背阴的角落,都是最容易受潮的位置。如果真像李铁柱所说,一场大雨下来,这些灵草至少要损失三成。
“李师兄,”她忽然问,“燥土散的配方,你知道吗?”
李铁柱愣了一下:“知道是知道,孙执事教过。赤阳砂三份,干石灰两份,陈年艾草灰一份,用灵泉水调成糊,晒干碾粉……可是没有赤阳砂啊。”
“赤阳砂的作用是什么?”叶纨问。
“主要是吸湿,兼有一点驱虫效果。其实……如果只是防潮,用炒过的河沙混石灰也行,就是效果差些,维持时间短。”李铁柱老实回答,“但河沙得是那种被太阳晒透的、颗粒均匀的细沙,咱们后山小溪边就有。”
叶纨看了看天色,又看了看远处草棚下鼾声渐响的周老执事。
“李师兄,”她说,“你去小溪边取沙,要快。我去灶房找石灰和艾草灰。”
李铁柱睁大眼睛:“可是这……这不合规矩!没有执事允许,咱们不能私自……”
“周执事睡着了。”叶纨平静地说,“等他醒,雨已经下了。等他上报、领料、配药,这些灵草根都烂了。到时候追责,是你我的失职,还是他的疏忽?”
李铁柱张了张嘴,说不出话。他看看天,看看田,又看看草棚,最后一咬牙:“好!我去取沙!”
两人分头行动。
叶纨回了一趟杂役院。灶房后面的杂物间角落,堆着些修葺房屋剩下的石灰块。她敲下几块,用旧布包好。艾草灰更好找,灶膛里扒拉些出来便是。
她抱着东西回到药田时,李铁柱也已经气喘吁吁地回来了,肩上扛着半麻袋湿漉漉的河沙。
“雨前取沙……都湿了!”他懊恼道。
“生火,炒干。”叶纨简短地说。
草棚后面有个平时烧水的小泥炉。
两人捡来枯枝,升起火。
李铁柱从棚里翻出个破铁锅,架在炉上,倒进湿沙。叶纨则将石灰块碾碎,艾草灰过筛。
炒沙的烟气混合着石灰的呛味,在闷热的空气里弥漫开来。
周老执事的鼾声停了一瞬,翻了个身,又睡过去了。
沙子在铁锅里渐渐变干,发出细碎的爆裂声。叶纨用手背试了试温度,点头:“可以了。”
两人将炒干的沙、石灰粉、艾草灰按比例混合,装进备用的空布袋。没有灵泉水,就用井水勉强调和,捏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泥饼,摊在干净的青石板上晾晒。
闷雷越来越近,云层压得越来越低。
“来不及完全晒干了。”李铁柱焦急地看着那些还湿软的泥饼。
“直接撒。”叶纨说,“潮的也能吸湿。”
他们抱着布袋,冲进药田。
李铁柱负责月见草,叶纨负责银叶藤。将混合的粉末撒在植株根部周围,薄薄一层,不能多,多了会烧根。
动作必须快,还要准。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,混着石灰粉,在脸上划出白色的痕迹。
就在叶纨撒完最后一垄银叶藤,直起身时,眼角余光瞥见药田边缘的小径上,站着一个身影。
莫清尘。
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,怀里抱着一捆新砍的竹枝,静静地看着他们。
雨水前的风撩起他灰衣的下摆,露出苍白瘦削的脚踝。
他的目光与叶纨对上,没有惊讶,没有疑问,只是很平静地看着。
然后,他抬起手,指了指叶纨身后的那排银叶藤,又指了指地面,比划了一个“再撒一点”的手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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