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课铃是被按响的,清脆的“叮铃铃”声像颗小石子,砸进杨浩宇混沌又沸腾的心里。他还坐在那把天蓝色塑料椅上,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课桌边缘——刚才李老师讲的“b、p、m、f”还在脑子里转,连老师用粉笔敲黑板的节奏,都清晰得像刻在了耳蜗里。
周围的同学瞬间炸开了锅,椅子摩擦地面的“吱呀”声、书包拉链的“哗啦”声、还有男生们追跑打闹的叫喊声,裹着窗外飘进来的蝉鸣,一起涌进耳朵。这是他记了三十多年的、小学放学的声音,嘈杂却鲜活,不像前世出租屋里永远只有键盘敲击声和雨声。
“杨浩宇,你今天怎么不跟我们去捉知了呀?”后桌的张强探过脑袋,手里还攥着个用铁丝弯的小网兜,网兜里空空的,却沾着点树叶的绿渣。张强是他小学时最好的玩伴,后来因为他总考倒数,被张强的妈妈禁止一起玩,再后来就断了联系——前世他四十岁那年,在菜市场见过一次张强,他穿着保安制服,头发也白了大半,两人只客气地说了句“好久不见”,就没了下文。
杨浩宇看着张强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脸,眼睛亮得像浸了夏天的阳光,心里突然有点发紧。他想说“好啊”,却又想起自己现在的“老灵魂”,怕露了破绽,只能摇摇头:“我……我今天要跟我爸妈回家,下次吧。”
张强撇撇嘴,没再多说,转身就跟其他男生跑出了教室,网兜在手里甩得呼呼响。杨浩宇看着他的背影,手指悄悄攥紧了——这一世,他不想再弄丢任何一个曾经的朋友。
“杨浩宇,再见!明天我带草莓味的橡皮给你!”王萌萌背着粉色的小书包,走到他桌边,羊角辫上的红蝴蝶结晃了晃。她手里还拿着那块早上戳他的橡皮,递到他面前,“这个给你吧,我妈妈昨天又给我买了一块新的。”
杨浩宇看着那块草莓味的橡皮,塑料外壳上印着个咧嘴笑的小兔子,边缘被啃得有点毛躁——他记得这块橡皮,前世王萌萌确实给过他,后来被他弄丢在操场的草丛里,王萌萌还哭了好久。这一次,他小心地接过来,放进自己的书包里,声音比刚才更软了点:“谢谢你,王萌萌,明天我带糖给你。”
王萌萌眼睛一亮,笑着点点头,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教室。杨浩宇收拾好书包,慢慢走出教室——他故意走得慢,想多看看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校园。操场的跑道还是土黄色的,踩上去会扬起细土;教学楼的墙面上画着“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”的标语,颜料有点掉皮;花坛里的月季开得正艳,红的、粉的,凑在一起像团小火焰。
这些画面,前世他只在梦里见过,模糊又遥远,可现在,它们就在眼前,触手可及。杨浩宇忍不住蹲下来,摸了摸花坛边的水泥沿,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,真实得让他鼻子有点酸——他真的回来了,回到了六岁这年,回到了所有遗憾还没开始的时候。
“浩宇!这里!”
熟悉的声音从校门口传来,杨浩宇猛地抬头,就看到了人群里的父母。
父亲杨建国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的确良衬衫,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的胳膊上没有后来那道因为工厂事故留下的疤痕;头发是黑的,只是额前有点碎发,不像前世那样全白了;他手里推着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,车座上还绑着个小棉垫,是专门给杨浩宇坐的。
母亲赵秀兰穿的是件碎花连衣裙,是去年过年时买的,裙摆有点皱,却洗得干干净净;她的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,发尾没有后来的干枯分叉;手里拎着个布袋子,看到杨浩宇,立刻挥了挥袋子:“浩宇,妈给你带了橘子味的硬糖!”
杨浩宇看着他们,脚步像被钉在了原地。
前世四十岁那年,他最后一次见父母,是在医院的病房里。父亲躺在病床上,插着氧气管,头发全白了,瘦得只剩一把骨头;母亲坐在床边,手背上全是输液留下的针孔,眼睛肿得像核桃,看到他来,只说了句“你爸还在等你”,就哭得说不出话。那时候他才知道,父母为了帮他还债,父亲在工厂加班时摔断了手,母亲去给人当保姆,累得得了肾炎,却从来没跟他说过一句苦。
而现在,他们就站在他面前,年轻、健康,眼里带着对他的期待和爱。
杨浩宇快步跑过去,扑进母亲怀里。赵秀兰愣了一下,随即笑着抱住他,手轻轻拍着他的背:“慢点跑,别摔着!今天在学校乖不乖?李老师没说你吧?”
“乖,李老师还夸我了。”杨浩宇埋在母亲的怀里,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肥皂味,眼泪差点掉下来。他赶紧把脸转过去,埋在母亲的肩膀上,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睛——他怕自己一哭,就忍不住说出前世的愧疚。
杨建国走过来,摸了摸他的头,手指粗糙却温暖:“夸你什么了?是不是读拼音读得好?哈哈哈”
“嗯!”杨浩宇点点头,从母亲怀里抬起头,看着父亲,“爸,我今天想跟你们去个地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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