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业后的日子,对温振海来说,每一天都像在钝刀上行走。失去了规律的作息和微薄但稳定的收入,更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、一个丈夫最后的那点尊严和支撑家庭的底气。他变得沉默寡言,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,对着出租屋斑驳的墙壁发呆,眼神空洞得吓人。
张翠芬的失业,更是雪上加霜。她每天早出晚归,拖着不再年轻的身体,穿梭在各个小餐馆、家政中介之间,想找一份洗碗、保洁的零工。但要么嫌她年纪大,要么嫌她没经验,好不容易有个小饭馆愿意让她试工,一天要站十个小时刷堆积如山的碗盘,腰酸背痛干了两天,老板却只扔给她一百块钱,说她手脚太慢。那份屈辱和微薄的收入,让她回到家只剩下了抱怨和哭骂。
家庭的低气压令人窒息。往日的争吵变成了死寂,两人相对无言,只有唉声叹气和无边的愁苦。家里能卖的东西早就卖得差不多了,剩下的都是些破烂,连收废品的都嫌弃。存款?早在温若兮一次次“补贴”江沐风、以及之前应付各种开销时就已经见底。张翠芬最后那点工资,交了房租水电后所剩无几,勉强够买些最便宜的米面蔬菜。
温振海心里的苦闷无处宣泄。那天下午,张翠芬又因为找工作受挫,回来对着他劈头盖脸一顿数落,骂他没本事,骂这个家要完。温振海一声不吭,等张翠芬骂累了回房躺下,他默默起身,从床底下摸出半瓶不知藏了多久、最廉价的白酒。这酒还是以前工地开工时工友送的,他一直没舍得喝。
他拧开瓶盖,浓烈刺鼻的酒精味冲出来。他没有用杯子,就那么对着瓶口,仰头“咕咚咕咚”灌了下去。劣质白酒像一条火线,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,呛得他剧烈咳嗽,眼泪都咳了出来。但他没有停,仿佛只有这灼烧的痛感,才能暂时麻痹心里的绝望和屈辱。
半瓶酒很快见了底。温振海觉得头晕目眩,天旋地转,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。他扶着墙壁想站起来,却眼前一黑,“哇”地一声,吐出了一大口带着浓重酒气的污物。紧接着,他感到腹部一阵刀绞般的剧痛,那痛感如此尖锐,让他瞬间佝偻下身体,冷汗如浆般涌出。
“呃……啊……”他痛苦地呻吟着,顺着墙壁滑倒在地。腹部的疼痛非但没有减轻,反而越来越剧烈,像是有只手在胃里狠狠搅动、撕扯。他下意识地捂住肚子,却摸到一片温热的黏腻。他颤抖着手拿到眼前一看——刺目的鲜红!是血!
“翠……翠芬……”他用尽力气喊了一声,声音却微弱嘶哑。
张翠芬在里屋听到动静不对,骂骂咧咧地出来:“又搞什么鬼?喝死你算了……”话没说完,她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丈夫,以及他身下那滩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迹。
“啊——!老温!老温你怎么了?!”张翠芬的尖叫划破了出租屋的死寂。她扑过去,看到丈夫脸色惨白如纸,嘴唇发青,额头上全是冷汗,身体因为剧痛而蜷缩抽搐。
“血……好多血……救命啊!救命!”张翠芬彻底慌了神,六神无主地哭喊起来。还是闻声赶来的邻居帮忙拨打了120。
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,在一片混乱和邻居的围观中,温振海被抬上了担架。张翠芬胡乱抓了一件外套,哭哭啼啼地跟了上去。
市第二医院急诊室,一片忙乱。经过初步检查,医生的脸色很严肃:“急性胃溃疡大出血,很危险,需要立刻手术。家属呢?先去缴费办手续,手术费和后续治疗押金,先交两万。”
“两万?!”张翠芬腿一软,差点瘫坐在地上。她哆哆嗦嗦地掏出身上所有的钱,零零碎碎加起来还不到五百块。“医生……医生能不能先救人?钱……钱我们想办法,一定想办法……”
“医院有规定,手术必须先交押金。快去筹钱吧,病人情况很危急,耽误不得。”医生公事公办地说完,转身又去忙了。
张翠芬站在冰冷嘈杂的急诊大厅,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担架上昏迷不醒的丈夫,只觉得天塌地陷。两万块!她现在去哪里变出两万块?!
她第一个想到的,是女儿温若兮。那个自从被房东赶出来后,就不知道住在哪里的女儿。她颤抖着手,用那部老旧的按键手机,拨通了温若兮的号码。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,传来的声音疲惫而沙哑,还带着浓重的鼻音,像是刚哭过。
“喂……”
“若兮!若兮你快来医院!你爸不行了!要手术,要两万块钱!你快想想办法啊!”张翠芬对着电话哭喊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,然后传来温若兮带着绝望的声音:“妈……我哪有两万块……我自己吃饭都成问题……江沐风把我最后一点钱都拿走了……房东把我赶出来了,我现在……我现在住在网吧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,充满了无助。
“我不管!那是你爸!你不能不管啊!”张翠芬尖声道,“你去借!去找你那些同事,找你以前的同学,找你认识的任何人借!快去啊!”
小主,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,后面更精彩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