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渐深，听雪阁内却亮着灯。
苏洛洛终究还是来了。
她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，里面是她亲手做的莲子糕，据说是萧墨尘为数不多的喜好之一。
侍女通传的时候，萧墨尘正盘腿坐在榻上，面前摊着一本书，看得正入神。
【来了来了，鸿门宴来了。】
【这糕点里不会下了毒吧？不至于，她还没那个胆子。】
【就是不知道这位便宜嫡母，准备怎么敲打我这个“好大儿”。】
“让他进来。”
萧墨尘合上书，从榻上滑下来，站得笔直。
苏洛洛走进房间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。小小的孩子，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袍，站在昏黄的烛光下，身形单薄，却自有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静。
“墨尘。”苏洛洛将食盒放在桌上，打开盖子，一股清甜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。
“听闻你喜欢莲子糕，我亲手做了些，你尝尝。”
她的举止温柔，挑不出一丝错处。
萧墨尘走过去，很自然地拿起一块，小口小口地吃起来。味道确实不错，甜而不腻，入口即化。
苏洛洛静静地看着他，没有催促，也没有说话，房间里一时间只有细微的咀嚼声。
直到萧墨尘吃完一整块，又拿起了第二块，苏洛洛才终于开口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“今天……为什么要帮我？”
来了。
正题终于来了。
萧墨尘咽下口中的糕点，拿起帕子擦了擦手，动作从容得不像个孩子。
他抬起头，看向苏洛洛。
【我能怎么说？】
【说你死了，我这个“克母”的名声就坐实了，以后娶媳妇都难？】
【还是说系统发布了任务，救你一命，奖励我身高长高一厘米？】
【这些理由说出来，你信吗？怕不是当场把我当妖怪烧了。】
必须找一个符合人设，又能让她闭嘴的理由。
一个五岁高冷天才儿童会怎么想？
萧墨尘的脑子飞速运转。
有了。
他把帕子放下，用一种极其平淡的口吻回答。
“她太吵。”
三个字，掷地有声。
苏洛洛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，试探，旁敲侧击，瞬间被这三个字堵得严严实实。
她太吵？
就因为穆倾颜在殿上哭闹不休，声音太大，所以……他就出手把人往死里整？
这是什么理由？
这根本不是理由！
可偏偏，这个理由从一个五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，又带着一种荒谬的合理性。孩子的心思，本就简单直接。不喜欢，就是不喜欢。
苏洛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，瞬间传遍全身。
如果说之前她还怀疑萧墨尘是想利用她当刀，那么现在，她有了更可怕的猜测。
他不是在利用谁。
他只是单纯的，觉得穆倾颜碍事，就随手把她处理掉了。
就像人走路时，觉得脚下的石子硌脚，就一脚把它踢开一样。
没有目的，没有阴谋。
只有纯粹的，漠视一切的，绝对的自我。
这个孩子……比她想象中，比她能想象到的任何一种情况，都要恐怖百倍。
“我……我知道了。”苏洛洛几乎是落荒而逃，“你早些休息。”
她甚至不敢再多看萧墨尘一眼，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，仿佛身后有什么洪荒猛兽。
看着她仓惶的背影，萧墨尘耸了耸肩。
【这就吓跑了？心理素质不行啊。】
【不过也好，省得我再费口舌。】
他拿起第三块莲子糕，心安理得地享受起自己的宵夜。
……
与此同时，王府深处。
萧珏处理完了穆倾颜的后续。
废为庶人，送入家庙，终身不得出。对于一个曾经风光的侧妃来说，这比死还难受。
他的心情却并未因此好转，反而愈发烦躁。
穆倾颜的愚蠢，后院的腌臢，还有……那个让他完全看不透的儿子。
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。
这种感觉，很不好。
他推开书房的门，没有回自己的寝殿，鬼使神差地，信步在王府的连廊里走着。
夜风清冷，吹得他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。
不知不觉，他停下了脚步。
前方不远处，是一座雅致的院落，听雪阁。
那是苏洛洛的居所。
阁楼的窗纸上，映出一个纤细的身影，她似乎正端着茶杯，怔怔地出神。
萧珏的思绪，一瞬间被拉回了三年前。
那年秋日，皇家围猎场。
他刚结束一场追猎，正准备回营，却被一阵喧闹的笑声吸引。
一群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，正围着一个穿着粗布仆役服的少女。
少女跪在地上，发髻散乱，脸上沾着泥污，狼狈不堪。
“叫啊！快学狗叫！学得像了，爷就赏你块肉骨头！”
“哈哈哈哈，苏家的大小姐，如今连狗都不如了！”
刺耳的哄笑声中，少女始终一言不发。
她跪着，但那根纤细的脊梁，却挺得笔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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