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，将王府的亭台楼阁都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。
清芷院的饭厅里，灯火却明亮温暖。
一张圆桌，三副碗筷，菜肴精致，香气四溢。
然而，餐桌上的气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。
萧珏与苏洛洛相对而坐，两人俱是神色如常，只是偶尔夹菜的动作带着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。
唯有坐在中间的萧墨尘，似乎完全不受影响，小小的身子坐得笔直，一手扶着碗，一手拿着筷子，吃得津津有味，腮帮子鼓鼓囊囊。
这顿饭，安静得有些过分。
门外，几个丫鬟垂手侍立，小翠也在其中，她低着头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旁人没什么两样。
但若是细看，便能发现她垂在身侧的手，正无意识地绞着衣角。
饭厅内的沉默，对她而言，是一种无形的煎熬。
终于，萧墨尘放下了手中的白玉小碗，碗里干干净净，一粒米都不剩。
他拿起一旁的锦帕，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。
然后，他抬起头，看向萧珏，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，闪动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清亮与深邃。
“父王，”他的声音清脆稚嫩，“我今天听先生讲了一个‘司马懿赚曹爽’的故事。”
这话一出，原本压抑的气氛骤然一紧。
苏洛洛夹菜的动作停在半空，又若无其事地将一块鱼肉放进儿子碗里。
萧珏挑了挑眉，拿起酒杯浅酌一口，一副颇感兴趣的模样。
“哦？说来听听。”
他放下了酒杯，杯底与桌面碰撞，发出一声清脆的“嗒”。
这声音不大，却让门外的小翠心头一跳。
萧墨尘得了鼓励，兴致更高了。
他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，小孩子特有的奶声奶气，却偏偏要模仿说书先生的抑扬顿挫，显得有些滑稽，又有些可爱。
“话说那三国之时，魏国有个大将军，名叫曹爽，他仗着自己手握兵权，骄横跋扈，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……”
他讲得有板有眼，苏洛洛听得认真，时不时还点点头，像是真的在听一个历史故事。
萧珏则靠在椅背上，含笑看着自己的儿子。
只是那笑意，并未到达眼底。
讲着讲着，故事的内容，就开始变了味。
“……那个大将军曹爽啊，他特别坏，总想着法子欺负皇帝。他觉得光有兵权还不够，还想让皇帝丢脸，最好是全天下都看皇帝的笑话。”
萧墨尘的声音拔高了些，带着孩童式的义愤填膺。
“他想啊想啊，就想到了一个毒计！他想把皇帝最心爱的妃子给骗出宫去，偷偷藏起来，然后污蔑是妃子自己跑了，这样皇帝不就颜面扫地了吗？”
故事讲到这里，已经和原本的“司马懿赚曹爽”没有半点关系了。
这分明就是一出新编的宫闱秘闻。
萧墨尘一边说着，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边不着痕迹地往门外瞟。
他的视线，若有似无地扫过那几个垂手侍立的丫鬟，最终，在小翠的身上停留了那么一刹那。
“为了骗那个妃子，曹爽可真是下了血本！他派了一个机灵的小太监，安插到妃子的身边，天天在妃子耳边吹风。”
“那个小太监啊，嘴巴可甜了，天天变着法儿地夸那个妃子，说她心地善良，说她才貌双全，还说皇帝冷落了她，真是太可怜了。把那个妃子哄得一愣一愣的，以为这小太监是天底下最好的人，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。”
说到这里，萧墨尘故意停顿了一下，喝了口苏洛洛给他倒的果茶润了润嗓子。
门外。
小翠的呼吸陡然一窒。
“心地善良”、“备受冷落”……
这些词，每一个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针，狠狠扎在她的心上。
这不就是她对那个商贩说的话吗？
怎么会……怎么会从小世子的嘴里说出来？
是巧合吗？
一定……一定是巧合！
她拼命地告诉自己，但端着托盘的手，却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，托盘里的茶杯发出细微的碰撞声。
“咯噔。”
声音虽轻，在这寂静的夜里，却格外清晰。
饭厅内的三个人，都像是没有听见。
萧墨尘继续他的故事，声音越发清亮。
“后来啊，那个妃子其实聪明得很！她早就看出来那个小太监不对劲了，但她假装不知道，还假装自己真的相信了那个小太监的话。”
“她偷偷把这件事告诉了皇帝。皇帝一听，气得差点拍桌子，但他忍住了！他跟妃子说，咱们将计就计！”
“于是啊，皇帝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，还故意对那个妃子更冷淡了，好让曹爽相信他的计策成功了。就等着曹爽派人来‘救驾’，把妃子接出宫的时候，再派兵把他们团团围住，一网打尽！”
故事讲完了。
萧墨尘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父母，仿佛在求表扬。
苏洛洛十分配合地抬起手，轻轻捂住了嘴，发出一声恰到好处的惊呼。
“呀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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