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王府那场寿宴,就像往看似平静的京城湖面投下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。涟漪扩散得不算迅猛,却微妙地改变了一些光影的分布。
慕容婉儿是被人用软轿悄悄从靖王府侧门接回安国公府的。一进自己的闺阁“凝香苑”,她脸上那副温婉柔弱、泫然欲泣的表情瞬间崩裂,化作滔天的羞愤与怨毒。
“滚!都给我滚出去!” 她尖声厉喝,将上前想要伺候她更衣卸妆的丫鬟们吓得连滚爬出。
房门紧闭的瞬间,她抓起桌上那只汝窑天青釉的花瓶——那是她去年生辰时,某位追求者重金觅来讨她欢心的——看也不看,狠狠掼在地上!
“哐当——哗啦!” 清脆刺耳的碎裂声炸开,瓷片四溅。
“贱人!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山野村妇!还有那个没教养的小杂种!竟敢……竟敢如此辱我!我要你们不得好死!不得好死!”
她精心梳就的飞仙髻散了,珠钗歪斜;昂贵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被溅上的茶水和瓷片污渍弄得一团糟;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刷出沟壑,混合着扭曲的表情,哪里还有半分平日弱柳扶风、我见犹怜的才女模样。
柳姨娘闻讯赶来时,看到的便是满室狼藉,和趴在满地碎片与狼藉中、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的女儿。她心头一抽,先是疼,随即一股邪火也蹭地窜了上来。
“我的儿啊!” 柳姨娘快步上前,避开碎瓷,将慕容婉儿搂进怀里,声音带着哭腔,“这是怎么了?谁把你委屈成这样?告诉娘,娘给你做主!”
“娘……娘!” 慕容婉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,抓住柳姨娘的衣襟,哭得更大声,断断续续将靖王府之事添油加醋说了一遍,重点自然全落在“素问”师徒如何嚣张跋扈、故意设局、当众给她难堪上。
“……那娃娃,看着天真烂漫,说出来的话却句句带刺,专往人心窝子里戳!还有那‘素问’,看似清高,眼底全是嘲弄!她们定是串通好的!定是知道我与太子……与那边有些牵扯,故意来落我的脸面!娘,这口气我咽不下!我慕容婉儿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!” 慕容婉儿哭得梨花带雨,眼神却狠得像淬了毒的针。
柳姨娘听着,脸色越来越沉,眼神阴鸷。锦瑟阁外那惊魂一瞥带来的疑惧尚未消散,如今又添上女儿当众受辱的新仇。那对师徒,尤其是那个孩子,就像一根刺,深深扎进了她最敏感的神经。
“婉儿莫哭,娘的心肝。” 柳姨娘拍着女儿的背,声音却冷得像地窖里的冰,“娘都知道了。你放心,这口气,娘一定替你千百倍地讨回来!”
她扶着慕容婉儿坐到唯一还算完好的贵妃榻上,掏出手帕细细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污渍,动作轻柔,语气却森然:“那‘素问’不是自诩神医,在京城开医馆、行义诊,沽名钓誉吗?医者立足,靠的就是‘名声’二字。若是这名声……臭了呢?”
慕容婉儿抬起红肿的眼:“娘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。” 柳姨娘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,“她既要这‘活菩萨’的名声,咱们就助她‘名扬’京城!只不过,扬的是恶名!至于具体怎么做……” 她凑近女儿耳边,压低声音,如此这般说了一番。
慕容婉儿听着,眼中渐渐放出光来,但随即又皱眉:“那娃娃呢?那小杂种几次三番坏事,伶牙俐齿,邪性得很!”
提到宝儿,柳姨娘眼中也闪过一丝忌惮和烦躁。那孩子确实邪门,看似懵懂,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冒出几句让人下不来台的话。她想起心腹回报,说那孩子被“素问”教得认得好些药材,眼睛也毒。
“一个小娃娃,再机灵,能翻出什么浪?” 柳姨娘定了定神,冷笑道,“找个机会,让他‘不小心’闯点祸,或是‘意外’受点伤。孩子嘛,调皮捣蛋、磕磕碰碰都是常事。吃了苦头,自然就知道什么话该说,什么话不该说了。若是能顺便……让那‘素问’也沾点麻烦,那就更好了。”
母女俩头挨着头,在弥漫着淡淡血腥(打碎的花汁)和尘埃的狼藉闺房中,低声细语,一条条阴损的毒计逐渐勾勒成形。窗外的日光被精致的窗棂切割成冰冷的光斑,落在她们脸上,明明灭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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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日后,安仁坊,济世堂义诊点。
时近午时,秋阳正好,但风中已带了明显的凉意。义诊的棚子搭得结实宽敞,慕容晚晴一袭素净青衣,坐在案后,神情专注平和。她面前排着不短的队伍,男女老少皆有,或面色愁苦,或满怀希望。
就在这时,队伍前方传来一阵骚动。只见一个穿着半旧绸衫、面容愁苦憔悴的中年男子,半搀半抱着一个老妇人,踉踉跄跄地挤开人群,扑到了诊案前。
“素问先生!素问神医!救命啊!求您大发慈悲,救救我娘吧!” 男子声音嘶哑凄惶,带着哭腔,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
他搀扶的老妇人约莫六十上下,头发花白凌乱,脸色是一种极不正常的蜡黄,额头冷汗涔涔,双眼紧闭,捂着腹部不住地呻吟:“哎哟……哎哟……疼死我了……儿啊……娘不行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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