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河水顺着发梢衣角不断滴落,在泥泞的河滩上洇开深色的痕迹。三人瘫坐在芦苇丛中,剧烈喘息着,劫后余生的疲惫与紧张感消退后的虚脱感交织袭来。
远处码头方向的火光和隐约的喧哗尚未完全平息,提醒着他们方才经历的惊心动魄并非幻觉。
林云飞撕下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,笨拙地想帮陆清昭包扎再次裂开的肩伤,嘴里嘟囔着:“陆大哥你这伤得赶紧处理…嘶…那帮龟孙子下手真黑…”
叶明霄的目光却始终无法从陆清昭身上移开。
湿透的白衣紧贴着他清瘦的身躯,更显得单薄脆弱。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,水珠沿着他清晰的下颌线滚落,长睫低垂,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,只有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抖的指尖,泄露着他内心远非表面的平静。
那句“师弟”,那个突如其来的师兄,如同惊雷,炸开了深埋的过往,也狠狠撕裂了叶明霄认知中那个永远冷静、疏离、强大的陆清昭。
他从未见过陆清昭如此…失态,如此…痛苦。即使面对最狰狞的尸骸,最诡异的现场,他也不曾有过丝毫动摇。可那个邪教魔头的一声“师弟”,却让他瞬间崩塌。
那该是怎样的过去?怎样的师门?怎样的…伤痛?
无数问题在叶明霄心头翻滚,灼烧着他的理智。他想问,想了解,想分担那份沉甸甸的、几乎将眼前人压垮的痛苦。
可他不敢。
他怕触及那血淋淋的伤口,怕看到那双清冷眼眸中流露出更多他无法承受的痛楚。他只能攥紧冰冷的手指,将所有的担忧、疑问、心疼死死压在心底,用目光无声地描绘着那人脆弱的轮廓。
就在这时,陆清昭忽然动了一下。他缓缓抬起头,目光依旧有些空洞,仿佛穿透了眼前的芦苇荡,望向了某个遥远而痛苦的时空。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,几乎不像他本人,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:
“他叫…墨尘。曾经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…也是…最疼我的师兄…”
他的声音很低,像是在自言自语,又像是在对这片寂静的河滩倾诉。林云飞停下了动作,屏息听着。
叶明霄的心猛地揪紧了,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“师父…是世间最好的大夫,也是最严苛的师父…他救了一辈子人,却救不了师娘…师娘走后,师兄就…变了…”陆清昭的声音断断续续,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,“他开始痴迷于那些…被师父斥为‘邪术’的偏方古法…认为只有超越生死的力量,才能避免失去…”
“后来…他偷走了师父珍藏的半部《毒经》,叛出了师门…师父因此一病不起…临终前…只嘱咐我…莫要再寻他,莫要…步他后尘…”
寥寥数语,勾勒出一段惨痛的师门变故,挚友成仇,师徒永诀的往事。
叶明霄仿佛能看到一个少年陆清昭,是如何眼睁睁看着敬爱的师兄走向歧途,如何承受恩师离世的打击,如何将这一切深埋心底,独自一人背负着过往,走上了与师兄截然不同的道路。
所以他才如此厌恶邪教,如此执着于揭开真相?不仅仅是为了正义,或许…也是为了某种意义上的清理门户?或是…寻找一个答案?
叶明霄面色沉重,林云飞也听得目瞪口呆。
陆清昭说完这些,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,猛地咳嗽起来,肩膀剧烈颤抖,伤口渗出的鲜血更多了,染红了林云飞匆忙按上去的布条。
“所以…他认出你的手法…那些银针…”叶明霄终于忍不住,声音哽咽。
陆清昭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,眼底的空洞被一种极致的冰冷和疲惫取代:“嗯。师门手法,他自然认得…他方才用的,也是…只是更毒…”
他不再多说,挣扎着想要站起身:“此地不宜久留…必须尽快回衙门…调兵围剿…”
然而他伤势不轻,加之情绪激动和寒气入体,刚一站起便眼前一黑,身形晃了晃向前栽去!
“清昭!”
叶明霄惊呼一声,想也不想便扑过去,用自己的身体撑住了他。
陆清昭冰冷潮湿的身体撞入他怀中,重量几乎全部压了过来,额头抵在他的颈窝,呼吸微弱而滚烫。
叶明霄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像一片羽毛,又冷得像一块冰,那滚烫的呼吸灼烧着他的皮肤,也灼烧着他的心。他紧紧抱住陆清昭,手臂环过他清瘦的脊背,感受到那细微的颤抖,一种从未有过的保护欲和心疼瞬间淹没了他。
“你发烧了!别动!”叶明霄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强硬,他抬头急切地看向林云飞,“云飞!麻烦你快马回衙门报信!我先带清昭去找个地方处理伤口!”
林云飞看着陆清昭昏迷不醒的样子,也知道情况严重,重重点头:“好!你们小心!”说完立刻转身,施展轻功,如离弦之箭般向县城方向奔去。
叶明霄目送林云飞离开,目光扫过河滩,看到远处隐约有一处废弃的渔夫小屋,对陆清昭说,又仿佛是自言自语:“那边!先去那里避一避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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