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黑气凝成的毒藤甫一触碰到洛昭然的肌肤,便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冰寒,仿佛要将她的骨髓都冻结。
毒藤之上,一张张扭曲的人脸若隐若现,发出无声的尖啸,疯狂地顺着她的手臂向着心脏攀爬,试图逆转攻势,直接从内部侵蚀她的神魂。
阵眼中央,十二道被抽干了精魄的巫裔残年身影愈发清晰。
她们曾是南境最虔诚的守护者,如今却成了锁魂阵最恶毒的燃料。
她们空洞的眼眶中流淌下两行血泪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哀鸣,那是连魂魄都无法承受的极致痛苦。
“小巫主!”断岳目眦欲裂,他强忍着断骨的剧痛,从碎石中挣扎起身,再度抡起巨斧,全身气血沸腾,朝着距离最近的一根阵柱奋力劈去!
“给老子破!”
然而,斧刃尚未触及阵柱,一道比先前更加粗壮的阴雷凭空凝聚,如黑色的魔龙,咆哮着撞在断岳胸口。
这一次,他连闷哼都来不及发出一声,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,重重砸在远处的墙壁上,大口大口的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喷涌而出,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。
洛昭然的视线被血雾模糊,断岳倒下的身影刺痛了她的双眼。
她死死咬住嘴唇,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蔓延。
那些嘲讽、那些唾骂、那些视她为不祥的目光,此刻在她脑海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。
“你说我是灾星……那我就成你们最怕的劫。”她低声呢喃,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焚尽八荒的决绝。
她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,左手指尖在逆命刃那冰冷的刀锋上决然一划,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裂开,殷红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。
她没有丝毫犹豫,将这滴滴精血尽数滴入刀刃之中。
就在血与刃相融的瞬间,她闭上了双眼。
识海深处,母亲沉入血河前那最后的、温柔而坚定的声音再次回响:“记住,昭然,活着就是反抗。”
活着!就是反抗!
刹那间,她手腕上的血钥环骤然滚烫,那温度几乎要将她的皮肉灼穿!
与此同时,烬环中沉睡的最后一缕残火仿佛受到了召唤,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。
两股力量在她体内轰然共鸣,在她的识海中掀起了滔天巨浪!
无数破碎的、尘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,奔涌而至!
那一夜,南境的天空被血与火染成一片赤红。
十二位气息渊渟岳峙的大巫,她们脸上没有恐惧,只有赴死般的庄严。
她们以自己的巫骨为桩,以燃烧的精血为引,吟唱着古老而悲怆的咒言,布下了一座覆盖了整个圣地的“封灵大阵”。
大阵的光芒冲天而起,却不是为了杀敌,而是为了掩盖住所有天机,只为护送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,逃离那场灭顶之灾。
原来……她不是苟延残喘的幸存者。
她是那场浩劫中,被十二位大巫用生命和未来共同选中的……继承者!
洛昭然猛然睁开双眼!
这一刻,她眼底的迷茫、痛苦、挣扎尽数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两簇燃烧的赤金火焰,威严而神圣,仿佛能洞穿九幽,审判神明!
她抬起那只被黑气缠绕的手臂,任由那些毒藤疯狂撕咬,却再也无法伤及她分毫。
她缓缓抬手,遥遥指向阵法核心,那声音不再是少女的清脆,而是带着跨越千古的威严与沧桑,一字一句,响彻整个地底空间:
“吾以大巫昭然之名,令尔——归位!”
话音落,乾坤动!
整座锁魂阵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嗡鸣剧震,仿佛承受了无法想象的冲击。
阵眼中央,那十二道被囚禁的巫魂竟在同一时刻停止了哀嚎,齐刷刷地转过头,空洞的血泪眼眶死死“望”向洛昭然。
下一瞬,她们的身影化作十二道璀璨的流光,以一种义无反顾的姿态倒卷而回,尽数没入了洛昭然手腕的血钥环之中!
失去了巫魂作为核心能源,巨大的阵基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,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裂痕在其上疯狂蔓延。
那些缠绕着洛昭然的黑气发出了凄厉的尖啸,如同失去了根基的藤蔓,在半空中扭曲、挣扎,最终轰然溃散,化为虚无。
潜伏在通道之外的青奴,将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他手中那枚用于传递紧急信号的玉符,早已被他下意识地捏成了齑粉,可他的手指却僵硬得无法发出任何指令。
他望着洛昭然快步走到断岳身边,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,那一瞬间,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久远的画面。
那是儿时,他的腿被妖兽咬断,是那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小女孩,踮着脚,用自己最好的伤药,笨拙地替他包扎伤口,还笑着对他说:“青奴哥哥你别怕,等我长大了,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,你才是好人。”
如今,她站在一片废墟之上,背影单薄,却如同一支永不熄灭的火炬。
而他,依旧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,一把随时可以刺向她的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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