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仓库内压抑的寂静被韩正希细小的动作打破。她看着老刀腿上那依旧狰狞、虽然止了血但依旧触目惊心的伤口,下意识地从怀里摸出一块相对干净的破布,想要上前帮忙包扎——这是她认知里最直接的处理方式。
“等等,正希。”方岩伸手拦住了她。
韩正希疑惑地抬头。
方岩看着老刀腿上那片被暗淡黄光隐约笼罩、微微蠕动的区域,眼神复杂,低声道:“那地方……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。那些‘小虫’还在里面,它们自己会处理。你再用布裹上,反倒可能让它们‘闷’坏了,或者……干扰了它们现在维持的脆弱平衡。” 他顿了顿,用了一个更直观但也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比喻,“那口子,以后也算是一张‘嘴’了,得让它自己‘呼吸’。”
一张……嘴?韩正希和其他人闻言,都下意识地看向老刀的伤腿,想象着伤口像嘴一样开合“呼吸”的场景,不由得打了个寒噤,再不敢提包扎的事。老刀自己似乎也默认了方岩的说法,只是闭着眼,默默调整着呼吸。
方岩不再耽搁。他走到母亲陈阿翠身边,蹲下身,仔细检查她的状况。得益于之前不惜消耗自身元气渡入,以及母亲自身顽强的生命力和那半根老山参药力的持续滋养,陈阿翠背上那道原本致命的伤口,恢复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一些。伤口已经基本闭合,虽然依旧脆弱,但不再有生命危险,只是失血过多和惊吓带来的虚弱还需要时间调养。
看到母亲情况稳定,方岩心中稍安。事不宜迟,必须立刻做出决断。
他站起身,环视挤在狭小仓库内的众人。火光映照下,每一张脸上都写满了疲惫、惊惧和对未来的茫然。
“各位,”方岩开口,声音不高,但在寂静中格外清晰,“刚才的动静,大家都看到了。老刀兄弟的伤,是被一种很邪门的、像烂绳子又像蝙蝠的怪物弄的。那种怪物,可能不止一个。这海边,还有之前我们看到的天上掉污雪、地上冒剑光……都不安全了。”
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老刀伤势的来源和严重性,没有过多描述战斗细节,但足以让众人明白他们面对的绝非寻常野兽或敌人。
“这房子塌了一半,剩下这点地方也挡不住什么。我的意思是——”方岩的目光扫过众人,“咱们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。天还没亮,但现在就走。”
“走?现在?去哪儿?”老金下意识地问道,胖脸上满是忧虑。深更半夜,寒风刺骨,老弱妇孺俱全,还有一个重伤员,能走到哪里去?
“往西北方向,沿着海岸线走。”方岩语气坚定,指向一个方向,“我记得……以前听人提过,沿着这片海往西北,会有一道……很特别的分界线。过了那条线,或许情况会不一样。” 他说的“听人提过”,实则是前世模糊记忆中的地理概念——那条横亘在半岛中部的、着名的、不可接触的军事分界线。在这个诡异变乱的世界,那条线意味着什么,是否还存在,是否安全,他毫无把握。但往那个方向,至少是背离汉城、背离已知危险区域,向相对地广人稀的北部海岸行进,理论上遇到大规模人祸或诡异集群的概率可能稍低。
“咱们粮食不多,但还有点咸鱼和之前剩下的面糊。水边走边想办法。老刀的腿……暂时靠他自己撑着。我娘和金婶、孩子们,大家互相搀扶。”方岩快速分配着,“老金,你和正希负责照看我娘和孩子们。朴嫂子,孩子你抱好。老刀……你跟紧我,我扶着你。咱们不求快,但求稳,先离开这片地方再说。”
没有豪言壮语,只有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现实安排。但正是这种沉稳和条理,让惊慌失措的众人找到了主心骨。东家说走,那就走。东家说往西北,那就往西北。留在这里,谁知道天亮后会不会有更多那种怪物摸过来?或者引来别的什么?
陈阿翠看着儿子,眼中虽有担忧,但更多的是信任和支持,她轻轻点了点头。韩正希握紧了手里的猎刀(步枪子弹已打光),小脸上满是坚毅。老金和朴嫂子对望一眼,也都默默开始收拾所剩无几的细软——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,无非是几件破衣、半条咸鱼、一点残余的干粮、一个破瓦罐、以及老金贴身藏着的另外半根老山参。恩贞和熙媛两个小姑娘紧紧拉着手,虽然害怕,但看到大人们都行动起来了,也努力站起来。
老刀睁开眼,对方岩点了点头,挣扎着想要站起。方岩立刻上前,架住他一条胳膊,将大部分重量分担到自己身上。鬼头黄刀被老刀自己用布条紧紧绑在背后,亡母的遗体也重新缚好。
没有更多言语,这支小小的、狼狈不堪的逃亡小队,在经历了一夜惊魂、刚刚找到的临时栖身所又塌了一半之后,甚至来不及等到天明,便再次踏上了前途未卜的逃亡之路。
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,凛冽的海风如同冰刀般扑面而来,瞬间带走了仓库内最后一点可怜的暖意。夜空依旧漆黑如墨,只有稀疏的寒星和一抹惨淡的下弦月,提供着微弱的光线。脚下是冰冷的碎石和冻土,远处是永不停歇的、低沉咆哮的黑色海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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