岩心堡垒,“黑铁橡木”酒馆。
空气沉重得如同堡垒本身由黑岩砌成的墙壁,混杂着麦芽酒的酸腐、炖肉的油腻、以及无数冒险者身上带来的尘土与汗味。烛火在嵌于石壁的铁笼中不安地跳跃,将扭曲晃动的影子投在粗糙的岩壁上,仿佛有无形的巨兽在暗中窥伺。人声鼎沸,矮人的粗犷大笑、人类商贩的讨价还价、以及兵器偶尔碰撞的铿锵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。
然而,在这片喧嚣之中,靠近壁炉最角落的一张由厚重木桶改制而成的桌子旁,却存在着一个诡异的寂静气泡。
卡莱因就坐在这片寂静的中心。
他十四岁的面容还带着未脱的稚嫩,但那双从银白色刘海边缘透出的猩红眼眸,却沉淀着与年龄截然不符的冰冷与审视。一件过于宽大的黑色斗篷将他消瘦的身躯紧紧包裹,斗篷的下摆甚至拖沓地垂落在他沾满泥渍的长靴边。斗篷的胸前,一个用暗红线绣成的、复杂而古老的猩红家徽——属于某个早已没落甚至被遗忘的吸血鬼贵族家族——像一道不愿愈合的伤疤。
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一个旧挂坠盒,冰凉的金属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轻轻起伏,仿佛里面囚禁着一个不安的灵魂。酒保粗声粗气的喊叫打破了角落的沉寂:“第三杯狼血酒!”一只粗糙的陶杯被重重砸在桌面上,深红色的酒液溅出几滴,如同血点。几枚作为酒资的铜币在凹凸不平的木纹上滚动了片刻,才不情愿地停下。
卡莱因伸出手,苍白的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凉的陶杯壁,邻桌一个正在吹嘘自己冒险经历的矮人像是突然被掐住了喉咙,惊恐地瞥了他一眼,随即慌慌张张地拖着自己的椅子,连同那杯没喝完的麦酒,迅速地挪到了半尺之外的距离。原本流向这个角落的嘈杂声浪,仿佛遇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壁,骤然衰减,形成了一片令人窒息的真空地带。
卡莱因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,仿佛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。他端起酒杯,将其中那散发着铁锈与淡淡腥气的暗红色液体一饮而尽。灼热的暖流顺着喉咙滑入肠胃,但这股暖意却无法驱散他眼底凝结的寒冰。在他黑色的领口处,一枚圣诺曼王国颁发的一阶冒险者铜质徽章闪烁着微弱的光芒,这是岩心堡垒领主出于某种考量特批给他的居留凭证,也是他目前所能拥有的、最大程度的“体面”。然而,这小小的徽章根本无法掩盖那个如影随形的事实:即便他能在训练场上将木偶瞬间斩成碎片,展现出精湛绝伦的剑术,也始终没有人愿意与一个“吸血鬼崽子”组队。恐惧和偏见,是比任何魔兽都难以逾越的壁垒。
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这片令人不适的“安静”时,一个轻佻的声音打破了凝滞的空气。
“介意拼个桌吗?”
一顶褐色的牛仔帽檐突兀地闯入了他的视野。卡莱因抬头,首先看到的是一把造型精巧的火铳手枪的枪管,它大大咧咧地横在了他的空酒杯旁。帽檐下,是一张带着灿烂笑容的脸庞,看起来年纪与他相仿。少年咧着嘴,左颊上一个深深的酒窝里盛满了跳动的烛光,他的右手食指正灵巧地顶着一把转轮手枪的扳机护圈,让它哗啦啦地旋转,显示出主人漫不经心的自信。
“弗洛德。”少年自报家门,不等卡莱因回应,就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长凳上,牛皮靴子毫不客气地在粗糙的地板上踩出两个新鲜的泥印,“星穹小队队长,虽然我们昨天才注册——听起来很酷,对吧?”
卡莱因猩红的瞳孔微微收缩。他超乎常人的感官瞬间捕捉到了多种气息:对方领口残留的淡淡火药味,皮质枪套上保养油的味道,更重要的是,从弗洛德身后传来的、一股被刻意压制却依旧纯净强大的能量波动。他的目光越过弗洛德,看到了站在那里的金发精灵少女。她穿着一袭淡蓝色的裙子,宛如一片凝固的月光,精致的面容上带着疏离的神情,长长的精灵尖耳在她流泻的金色发丝间若隐若现。但卡莱因敏锐地察觉到,在那精灵的外表之下,隐藏着一股更为古老、更为神圣的气息——那是神性的微光。
“卡莱因。”他简短地回答,声音低沉而平静。他的右手始终没有离开靠在桌边、用陈旧亚麻布紧紧包裹的长剑剑柄。即使被包裹着,剑鞘末端依然隐隐渗出暗红色的纹路,如同干涸凝固的血迹,散发出不祥而强大的气息。那是他的佩剑——“血月盟渊”,血族圣器之一。
“哇哦,酷。”弗洛德吹了个轻佻的口哨,仿佛没注意到卡莱因的戒备。他突然转身,一把拽住一个正小心翼翼端着牛奶杯、生怕洒出来的壮实少年,“这是亚力克,我们可靠的盾牌和拳头!”被称作亚力克的少年身材魁梧,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疤痕,看起来憨厚而紧张,他穿着朴素的皮革甲,腰间挂着一把短剑,被弗洛德猛地一拉,杯中的牛奶差点泼出来,他慌忙稳住,脸上露出有些窘迫的笑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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