守在巷口的伪装成乞丐的瘦高个见了沈舟，立刻站直身子，压低声音行礼：“沈公子，郎中刚到，正在里面给桃姑娘看伤。”
沈舟颔首，引着苏清薇往里走。杂院里堆着些晒干的柴禾，墙根儿还摆着两个破水缸，墙角的陶罐里面种着几株耐旱的野花野草，确实像极了普通人家的院子。最里面的房间门帘半掩着，能听见郎中“忍着点”的叮嘱，还有女子压抑的痛哼声。
苏清薇掀开门帘进去，就看见土炕上躺着个丫鬟，一身青布衣裙沾满了泥污和血迹，胳膊和腿都用木夹板固定着，脸色苍白得像纸，嘴唇干裂起皮，气息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。郎中正拿着药膏，小心翼翼地往她胳膊的伤口上涂，丫鬟疼得浑身发抖，却死死咬着嘴唇，没敢发出太大的声音。
两人紧皱眉头静默在一旁，直到大夫帮这个叫桃果的丫鬟医治完，听着大夫讲了一些注意事项，答复带着药童去熬药，沈舟和苏清薇才走近床边，靠近脸色苍白的桃果。
桃果看着沈舟，神情有些激动，沈舟知道她心中所想，开口向桃果介绍着苏清薇：“这位是苏姑娘，东家的朋友，也是为救东家而来。”
苏清薇点点头，从床旁边的矮几上倒了一碗温水，用干净的棉布手帕蘸了点水，轻轻抹在春桃干裂的嘴唇上。桃果眼中很快蓄了泪水，勉强挤出一点力气，声音细若蚊蚋：“姑娘，你……你是来救……救小姐的吗？”
“是，我们一定会救叶锦出来，你别害怕。”苏清薇放柔语气，“你试着想想，当时你和叶锦被带到的院子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？比如院子里有什么树，或者房间里有什么特别的摆设？或者遇到什么人什么事？每一个细节，都可能是找到她的关键，慢慢说。”
春桃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，顺着眼角往下淌，砸在棉絮上，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湿痕。她咬着嘴唇，皱着眉努力回想，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冷汗：“……那天太急了……只记得那院子……比其他院子小很多，门口没有挂牌子，只有两个石狮子，狮子的耳朵还缺了一块。刚迈过门槛，就闻到一股特别香的味道——是紫丁香，我家小姐在江南府的院子里也种过，一到春天就开花，一模一样的香味，我当时还忍不住多闻了两口，结果被领路的丫鬟狠狠瞪了一眼，还骂我‘没规矩’。”
她顿了顿，手指轻轻攥着榻上的棉絮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又补充道：“院子中间有个小亭子，亭子的柱子刷了红漆，就是漆皮掉了不少，露出里面的木头纹路。亭子里摆着一张石桌，桌角有个小缺口，桌上放着一个青瓷花瓶，瓶身是淡青色的，上面画着小小的兰草，里面插着两支白玉兰，花瓣已经有点蔫了，像是放了一两天的样子。”
苏清薇早已让沈舟拿来了纸笔——发黄的棉纸铺在桌上，细杆狼毫蘸了浓淡适中的墨。她凑到桌前，指尖握着笔，随着丫鬟的描述，一点点在纸上标注：先画一个小小的院落轮廓，在门口写“石狮子（缺耳）、紫丁香”；再在院子中央画个小亭子，旁边注上“红漆柱（掉漆）、石桌（缺角）、青瓷瓶（兰草纹）、白玉兰（蔫）”，每一个字都写得工整，连“石狮子缺耳”这样的细节都没落下，生怕漏了半点线索。
等桃果说完院子的模样，苏清薇又轻声追问：“那你们被带去的房间呢？房间里的门窗、摆设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？哪怕是窗户纸的花纹，或者桌子上的小物件，都可以说。”
桃果想了想，眼神渐渐亮了些，像是想起了更多细节：“房间的门窗都是梨花木做的，我摸过窗框，木纹特别细，还带着淡淡的木头香，不像其他院子的门窗，都是普通的杂木。夜里我睡不着，靠在窗边听动静，能听到隔壁院子有水流声，哗啦啦的，偶尔还有青蛙叫，应该是有个小池塘。还有，看守我们的侍卫，换班的时候都会喊一句‘去西角门交差’，我猜，那院子肯定离西角门不远。”
“梨花木门窗、隔壁有池塘（水流声）、靠近西角门。”苏清薇把这些细节一一添在纸上，又追问：“领你们去院子的那个丫鬟，穿的是什么样子的？有没有特别的记号？还有侍卫，他们多久巡逻一次？有没有什么固定的习惯？”
“那个丫鬟鼻尖右侧有一颗小痣，方脸长脖子，穿的是浅粉色的比甲，领口绣着小小的‘安’字，是用金线绣的，在太阳底下特别亮。”桃果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忌惮，“她说话特别凶，小姐问了一句‘这是哪里’，她就要推小姐，幸亏梨核眼疾手快地挡过去了。那丫鬟嘴里还骂骂咧咧，说‘少废话，老实待着’。之后我们和小姐就被分开了，至于侍卫，巡逻得特别勤，我夜里不敢睡，就盯着门口的影子，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就来一次，每次路过门口，都会故意咳嗽一声，像是在跟里面的人打招呼，也像是在跟同伴报信。”
苏清薇把这些细节都记好，又让伙计拿来武院特制的伤药——深绿色的药膏，带着淡淡的草药香，止血止痛的效果极好。她坐在榻边，小心翼翼地拆开丫鬟胳膊上渗血的布条，伤口周围的皮肤又红又肿，还沾着些泥污。她用温水浸湿棉巾，一点一点轻轻擦拭，动作慢得像在打理易碎的瓷器，一边擦一边轻声问：“疼不疼？要是疼，就跟我说，我慢一点。”
丫鬟摇了摇头，眼里满是感激：“不疼……多......谢姑娘。”
等擦干净伤口，苏清薇挑了一点药膏，轻轻敷在伤口上，再用干净的布条一圈圈缠好，松紧度刚好，既不会勒得疼，又能固定伤口。处理完胳膊和脸上的伤，她才柔声说：“你好好睡一觉，养养精神，等我们把叶锦救出来，就带你一起回江南府，再也不待在这京城了。”
丫鬟用力点头，眼里终于有了几分光亮，像是看到了希望。或许是太累，或许是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，没多久，她就闭上眼睛，呼吸渐渐平稳，沉沉睡了过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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