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十年过去，江南的烟雨依旧年年如约而至，小院里的青石板被岁月打磨得愈发温润，竹林愈发蓊郁，池塘里的荷花依旧在盛夏亭亭玉立，岁岁年年，周而复始。
沈念安早已成家立业，娶了邻镇一位温柔贤淑的姑娘。姑娘眉眼柔和，手巧心善，将小家打理得井井有条。婚后不久，便诞下一对龙凤胎，男孩眉眼俊朗，像极了年少时的沈惊寒，女孩明眸皓齿，宛若复刻版的苏清颜。小家伙们粉雕玉琢，咿呀学语时就软糯可爱，时常被沈念安夫妇抱来小院，稚嫩的笑声洒满庭院，逗得苏清颜和沈惊寒眉开眼笑，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。
苏清颜的头发已然染上了星星点点的霜白，像是被岁月撒上了一层细雪，脸上的皱纹也深了些，却丝毫不显苍老，反而透着一股历经岁月沉淀的慈祥与矍铄。她最喜欢做的事情，便是抱着小孙子小孙女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，手里摇着蒲扇，慢悠悠地给他们讲年轻时候的故事。讲青苍山的雨夜，讲密室里的相守，讲江湖的刀光剑影，也讲小院里的岁岁年年。孩子们听得入了迷，小脑袋瓜歪在她的肩头，软糯的呼吸拂过她的脖颈，暖得她心窝发烫。
沈惊寒的背微微有些驼了，不复当年挺拔如松的模样，鬓角的白发也蔓延成了一片霜雪，可他看向苏清颜的眼神，依旧温柔得像江南的春水。他依旧会牵着苏清颜的手，在江南小镇的青石板路上慢慢散步。他们会一起去街角那家老字号买桂花糕，老板早已认得他们，每次都会多塞两块给他们；会一起去河边看老翁钓鱼，看着鱼竿轻轻晃动，两人便相视一笑，无需多言；也会一起坐在茶楼里听书，听着说书先生讲着早已过时的江湖轶事，听着那些关于“白衣剑仙”的传说，沈惊寒只是淡淡一笑，苏清颜则会悄悄握紧他的手。
镇上的人都认识这对老夫妻，每次见他们相携走过，都会笑着打招呼。有人说，这对老夫妻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眷侣，一辈子相濡以沫，羡煞旁人。
这日，江南下起了绵绵细雨。雨丝细密如牛毛，淅淅沥沥地落下，打在青石板路上，溅起一朵朵细碎的水花，晕开一圈圈涟漪；打在竹叶上，发出沙沙的轻响，像是一曲温柔的歌谣；打在窗棂上，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。
小院里静悄悄的，苏清颜和沈惊寒坐在窗边的藤椅上，看着窗外的雨景。沈惊寒守着一个小小的炭炉，炉上煨着一壶热茶，袅袅的热气氤氲而上，模糊了窗棂外的雨帘。他提起茶壶，给苏清颜面前的青瓷茶杯斟满茶水，茶汤清亮，带着淡淡的茶香。
“喝点热茶，暖暖身子。”沈惊寒的声音有些沙哑，却依旧温柔。
苏清颜接过茶杯，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，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。她抿了一口，茶香在口腔中散开，温润醇厚。她抬眼看向窗外，雨丝如织，将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里，远处的青山若隐若现，宛如一幅水墨画。
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？”苏清颜看着窗外的雨，忽然开口，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。
沈惊寒愣了一下，随即失笑，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，却格外温柔。他伸手握住苏清颜的手，她的手有些粗糙，却依旧柔软。“当然记得。青苍山的雨夜，你被毒影阁的人追杀，浑身是伤，靠在一棵老松树下，手里紧紧攥着一把断剑，眼神却比剑锋还要坚定。”
那段记忆，像是刻在骨血里一般，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。
“那时候我就觉得，这个男人，一定不简单。”苏清颜转头看着他，眼底满是笑意，眸子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，“一袭白衣，一把长剑，从天而降，像神仙一样。没想到，你真的救了我，还陪我报了仇，陪我走过了这么多年。”
沈惊寒握紧她的手，掌心的温热熨帖着她的肌肤。他看着她鬓边的白发，看着她眼底的笑意，声音低沉而缱绻：“遇见你，是我的幸运。”
若不是遇见她，他或许还是那个漂泊江湖的孤胆侠客，无牵无挂，也无家可归。是她，给了他一个家，给了他一生的温暖。
苏清颜看着他鬓角的白发，看着他眼角的皱纹，眼底闪过一丝温柔的泪光。她轻轻靠在他的肩头，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：“沈惊寒，这一辈子，我没后悔过。”
不后悔遇见他，不后悔跟着他，不后悔陪他走过这风风雨雨的几十年。
“我也是。”沈惊寒侧过头，额头抵着她的额头，目光缱绻，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，“若有来生，我还想遇见你。”
“好啊。”苏清颜笑了，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，却格外好看，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，却无比坚定，“若有来生，我还要和你在一起。还要和你一起，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，过安稳日子。”
雨渐渐停了，夕阳穿透云层，洒下万道金光。天边，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天际，赤橙黄绿青蓝紫，像是一条通往仙境的桥。
就在这时，院门外传来了孩子们清脆的笑声。沈念安提着食盒，妻子抱着女儿，他牵着儿子，一家三口走了进来。
“爹娘，我们来看你们了！”沈念安的声音洪亮，带着满满的笑意。
小孙子小孙女看到苏清颜，立刻挣脱了大人的手，迈着小短腿扑进了她的怀里，奶声奶气地叫道：“祖母！祖父！”
苏清颜连忙张开双臂抱住他们，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夕阳下的晚霞。沈惊寒也笑着伸出手，揉了揉两个小家伙的头。
夕阳西下，余晖透过窗棂，洒进小院，将一家人的身影染成了温暖的金色。竹桌上摆满了沈念安带来的菜肴，香气四溢。小孙子缠着沈惊寒，要听他讲江湖故事，小孙女则依偎在苏清颜怀里，把玩着她发髻上的玉簪。
沈惊寒牵着苏清颜的手，坐在竹椅上，看着膝下承欢的儿孙，看着院子里亭亭玉立的竹子，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，心中一片安宁。
他想起了很多年前，在青苍山的密室里，苏清颜拉着他的手，眼中带着憧憬，轻声说：“不如我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，过安稳日子。”
如今，他们做到了。
从青涩年华到白发苍苍，他用一生，践行了对她的承诺。
此生，有她相伴，共赴白头，足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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