会议在紧绷而高效的氛围中继续。
严榷开始拆解具体任务：
技术团队如何与东麓核心工程师对接、尽调重点、报告框架；法务与财务如何设计能让政策性基金接受的交易架构；公关团队如何配合释放技术层面的专业信息，逐步引导舆论……
就在这时，郁瑾的手机震动起来。
她低头看了一眼，脸色几不可察地微变，起身快步走到秦欧珠身边，俯身低语。
秦欧珠听着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，只是指尖在钢笔上轻轻敲了一下。
她抬眼，看向正在白板上勾勒技术路线图的严榷。
“严榷。”
严榷停笔转身。
“国兴资产，”秦欧珠的声音清晰平静，“刚刚单方面通知，暂停一切接触。理由是：接到上级单位指示，需重新评估本次交易可能涉及的‘战略安全风险’。”
会议室里空气一凝。
国兴资产，东麓第一大股东，持股18%。
它的态度，某种意义上代表着某种“上面”的默许尺度。
现在，它关上了门。
理由还如此敏感——“战略安全风险”。
沈于拙啧了一声：“赵钺动作够快的。这帽子扣得，又大又沉。”
严榷站在原地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，只有眼神骤然锐利。他没有立刻说话，似乎在快速评估这一击的力度和背后的意图。
秦欧珠的目光从严榷脸上移开落在空处，略微沉默之后，指尖在钢笔上轻轻一点。
“既然他们要玩‘合规’和‘安全’，”她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让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集中过来，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波澜，“那我们就看看，谁的底子更干净，谁的操作更‘合规’。”
她抬眼，看向郁瑾，指令清晰直接：
“查。用一切合法合规的方式，把国兴资产近三年的底细摸清楚。重点放在所有涉及敏感技术、境外引进、国资交易的审批流程与最终文件上；主要决策层及其直系亲属的海外关联——包括不限于求学、任职、资产。还有，他们与恒丰系，或任何赵家关联机构，近半年内的所有资金与业务往来痕迹。”
她顿了顿，又补充了一句：
“茗云路子广，让她找人去办。告诉她，要快，要准，更要‘干净’。”
“干净”二字，她说得轻描淡写，郁瑾却迅速抓住了重点，这意味着调查必须在法律与规则的框架内进行，不留任何可供对方反咬的把柄。
让她去找陆茗云，也是这个原因。
郁瑾神色一凛，迅速记下：“明白。”
秦欧珠点点头，指尖的动作顿了顿，继续道：
“对了，把我们与国兴此前所有正式沟通的纪要、邮件、书面承诺，全部整理归档。尤其是他们曾表达过对东麓技术价值高度认可、对收购乐见其成的记录。”
她抬起眼，目光冷静如常：
“时间、人物、具体措辞，都要清晰。”
这份东西，现在用不上，但将来未必用不上。
郁瑾神色凛然，颔首记录。
秦欧珠微微颔首，这才将视线转向严榷，仿佛刚才下达的只是一系列常规指令：
“国兴的变卦，会影响你的时间表吗？”
严榷迎上她的目光，刚才那瞬间的锐利已沉淀为冷静的算计。
“进度肯定会受影响，但不会改变方向。华晟和国科精研的接触，必须立刻加速。我建议，今天下午就启动。”
秦欧珠看着他，几秒后，颔首。
“按你的计划做。”
她没有问“能不能行”，没有质疑“风险太大”，只是将决定权，连同可能带来的所有风暴，一并交给了他。
严榷迎着她的目光，极轻微地点了下头。
会议结束，众人迅速散去，各司其职。
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透进来，在深色的办公桌上切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光栅。
严榷坐在光与影的交界处，拿起手机，找到那个存储已久、却从未拨出的号码——国科精研吴院长的私人联系方式。
他拨通了电话。
几声响铃后，对面接通，传来一个略带诧异却沉稳的男声：“喂？”
“吴院长您好，冒昧打扰。我是严榷。”
他的声音瞬间切换，沉稳、诚恳，带着技术人之间特有的直接。
“关于东麓精密在‘动态误差实时补偿算法’上的最新突破，以及它在高端机床国产化中可能带来的颠覆性影响，我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，希望能有机会向您当面请教。只需要二十分钟。”
没有寒暄，没有迂回，直接抛出对方最无法抗拒的饵——技术突破，以及“颠覆性影响”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。
然后，吴院长的声音传来，带着浓厚的兴趣：“哦？你们拿到了东麓的一手数据？那个算法，他们真的突破了理论瓶颈？”
“初步验证数据令人振奋。”严榷谨慎而肯定，“但我们需要您这样的权威来判定它的真实价值和产业化路径。时间紧迫，有些力量，并不乐见这项技术真正落地。”
他点到为止，却已将技术价值与博弈态势同时摆上台面。
吴院长在电话那头沉吟数秒。
“明天上午，我实验室。带数据来。”干脆利落。
“多谢吴院长。明天见。”
挂断电话，严榷靠在椅背上，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手背上的伤口在紧绷后传来隐隐的刺痛。
他知道，战争已经进入新的阶段。
赵钺的反击精准而阴险，试图用“合规”的铁幕将他困死。而他，必须在铁幕完全合拢之前，用技术的力量，撕开一道口子。
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。
严榷抬眼：“进。”
秦欧珠推门走了进来。她没走近，只是倚在门边，看着他。
“手怎么样？”她问。
严榷活动了一下手指：“没事。”
秦欧珠点点头，目光扫过他桌上摊开的资料和亮着的电脑屏幕。
“需要什么，直接跟郁瑾说。”她道，“不用事事请示。”
严榷看着她，片刻，开口道：“秦总。”
“嗯？”
“如果……”他斟酌着用词，“如果接下来，需要用一些非常规手段应对国兴那边的‘合规审查’，你……”
“做你该做的。”秦欧珠打断他，声音清晰，没有任何犹豫，“我只要结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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