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,邵陵,驿馆,天子驻跸处,宇文维城闭眼哼哼着,似乎在说梦话,尉迟炽繁轻轻拍着儿子,呢喃着儿歌,心里想着事情。
今夜母子俩本来睡得很好,不知何故尉迟炽繁忽然觉得心悸,随后醒来,翻来覆去好一会才迷迷糊糊睡着。
没过多久宇文维城忽然说起梦话,双手虚抓,似乎是做了噩梦,本来就睡得浅的尉迟炽繁再次惊醒,赶紧哄儿子入睡。
儿子年纪还小,什么都不懂,所以尉迟炽繁觉得应该是做了个奇怪的梦,而不是像她那样,因为思念夫君,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。
不知何故,她觉得是悬瓠城出事了,想起身出去看,才想起自己不是在北大营。
如果是在北大营,那么尉迟炽繁距离宇文温的距离不过数里地,虽然无法见面,但如此距离上,尉迟炽繁会觉得好受些,因为她能知道夫君的情况如何。
官军攻城,动静很大,她在行宫里隐约听得到,而只要没有如潮的欢呼声响起,就说明官军没有攻入悬瓠城,那就意味着宇文温没事。
每天清晨,尉迟炽繁都会默默听着悬瓠城方向的动静,到了日落就能放下心来,因为知道官军没有攻入城内,宇文温又平安度过一日,这就是她苦中作乐的‘日常’。
而现在,离开悬瓠北上,再也无法亲自感受悬瓠的安危,无法知道夫君的情况,那种感觉,就像被人蒙上眼然后行走在回廊里,因为不知何时会撞上廊柱,心中惴惴。
她的叔叔尉迟惇,之前因为落水受了风寒,病情本不算严重,元日时还出席了大典,但数日前病情忽然恶化,高烧不退,昏迷不醒。
风寒,可大可小,若转成了痨病,那就是绝症,即便华佗在世也治不好,尉迟炽繁想到这里,和母亲王氏一样忧心忡忡,所以对于立刻启程北上没有任何意见。
当然,不会有人真的把她们的意见当回事。
尉迟惇身为丞相,是朝廷实际上的当家人,其安危关系重大,所以病情并不对外公开,此次北返,对外宣称的说法是“天子有恙”,所以结束御驾亲征,返回邺城。
攻打悬瓠的相关事宜,由将军们承担,病重的尉迟惇返回邺城,王氏去探过病,回来后说病情不乐观,会否染上痨病还说不准,尉迟炽繁只能祈祷叔叔平安。
叔叔和她的父亲尉迟顺不是同产兄弟,实际上关系并不好,尉迟炽繁自己因为叔叔的缘故,和夫君分离,可能再也见不了面,心里当然是不痛快的。
但她已不是当年懵懵懂懂的尉迟三娘,知道如今家族的安危,和叔叔的安危联系在一起,如果叔叔病重不治,家族必然起内讧。
站在权力巅峰的家族,发生内讧之后会是何种结局,宇文温跟她闲谈时说过,所以此时即便心情复杂,尉迟炽繁也真心希望叔叔能够熬过去。
她能做的也就是这样而已,儿子被立为新君,就是傀儡,而她母子形如被软禁,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,又能有多少心思担心别的事情。
宇文维城停止哼哼,舒服的翻了个身,尉迟炽繁见着儿子睡熟,将身上披着的衣裳放到一边,盖上被褥睡下,睡在儿子身边。
宇文维城又翻了个身,由侧躺变成仰面平躺,尉迟炽繁看着儿子脸庞侧面的轮廓,不由得想起宇文温,一时间百感交集,眼睛有些模糊。
她在心中祈祷着:应该会没事的....
。。。。。
“夜袭...夜袭...本官不是再三嘱咐要小心要小心,怎么...”
处于爆发边缘的崔子枢,右手紧握成拳,微微颤抖着,想要砸向书案,最后还是忍住了,奉命从悬瓠城外北大营赶来传递消息的士兵,低着头不敢说话。
丞相病重,陷入昏迷,只是偶尔才会恢复神智,所以此时由心腹崔子枢主持大局,但他必须随着天子、丞相返回邺城,所以攻打悬瓠的事情,是交给几位将军们负责。
离开前,他如同老妪般絮絮叨叨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,其中之一就是要求各大营守将以稳为上,即便己方在兵力上有绝对优势,也不能掉以轻心。
结果呢?居然被敌人夜袭了,对方袭击的还是北大营,一把火将粮仓给烧了!
崔子枢身在邵陵,方才听到这个消息之后,脑袋一片空白,他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,仗都打到这份上了,还能说什么?
攻,攻不进去,守,守不住营寨,北大营变成了茅厕,敌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。
明明己方是进攻方,明明己方是以十倍以上兵力优势围攻悬瓠,现在反倒是被对方打得狼狈不堪、攻防易势,是官军太无能还是对方太厉害?
崔子枢不发一言,一旁的几名将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,因为根据这几个士兵的汇报,袭击北大营的敌兵有两股,悬瓠城中敌兵进攻大营南侧,又有一股敌兵从东侧发动袭击。
悬瓠被长围和壕沟牢牢锁住,所以从东侧发动袭击的那股敌兵,是从别处来的,而根据种种情况来看,那股敌兵想要达成如此战术,只有经由鸿隙陂迂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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