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黎明时分,他们才逃回了大营。却见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焦黑的废墟。当时留守的士兵倒大部分都还在,个个满面尘灰烟火之色。说是夜晚再次遭遇了偷袭。虽然凭着营地四周的防势,他们将敌人拒于大营之外,但是敌人不断用火箭进攻,终于酿成了营地大火。他们忙于拒敌,不能□□扑救,以致大部分军帐都被焚毁,许多战马受惊,逃出了营地去,无处追寻。
事到如今,刘子飞的这支队伍已经绝无可能继续在此驻扎下去。不管刘子飞再怎么叫嚷着要报仇雪恨,他手下的将领们都晓得必须承认失败,回揽江请罪求援。几人议定之后,强行将刘子飞绑上了马车,又下令军队北撤。一路上犹如惊弓之鸟,生恐敌人又用什么离奇古怪的法子来追击他们。这样一直来到揽江南面,并未再次遇袭,才稍稍放下心。
这一日,军官们命令士兵暂时驻扎。而他们中的一个副将则带着刘子飞先回揽江去见罗满,将他们在南方遭遇惨败之经过和盘托出。
可想而知,罗满听到这一切正是怒不可遏。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,且楚军利用山林水网也的确棋高一着,但刘子飞对战况隐瞒不报,明知以己之短对敌之长还要一意孤行,才造成今日这样惨重的损失。
不过,事已至此,追究责任倒是其次,首先要想出补救之策,否则,好不容易才在楚国打开的缺口只怕很快又被会楚军填上,那这几个月来努力都付诸东流,玉旈云和石梦泉下一步的行动也必然受阻。
他因摆了摆手,让那一直跪在地上不敢起身的副将退下休息:“虽然刘将军作为一军之统帅确有指挥失当之处,但尔等辅佐不利,也难辞其咎。至于如何处分,要待我禀明内亲王也上奏朝廷,看兵部如何发落。不过,伐楚之战才刚刚开始,还有戴罪立功的可能——你回去营中可以将此话转告一众将士,先好生休养,再将功赎罪。”
那副将感激涕零,唯唯连声地退了出去。罗满又派身边一名办事稳妥的校尉率领一支五十人的队伍跟着。也不算是押送,主要是去查看刘子飞剩余的人马眼下到底是何状况。而他自己则转去书房,剔亮了灯火,伏案给石梦泉写信。
他隐约记得,有一次听到玉旈云和石梦泉谈话,说带兵的统帅没有带着手套的胜利,却永远有带着手套的失败,大意是说,若下属建功立业,那是下属的功劳,但若下属损兵折将,那就是统帅的责任。如今刘子飞失利,虽两人并无上下级之关系,但他身为玉旈云和石梦泉留在楚国统筹大局之人,亦有失察之责。所以,他先在信中请罪,之后详述了情况,在写到对策的时候停了笔,因为他暂时也未想到。楚军隐入山林,将自己变成了山贼土匪,净用些歪门邪道的法子来对付樾军。而这恰恰也是樾军最不擅长的。此刻再派兵前去剿灭程亦风、冷千山和向垂杨,难免又落得刘子飞一样的下场!
该如何是好呢?他望着灯火出神。
就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声,郭罡在外面干笑道:“罗总兵,出了这么大的事,你怎么不找老朽来商量商量?”说罢,已径自推门而入。
罗满第一反应就是想把写了一半的信遮起来,但随即想到:反正郭罡都会过目,有什么了不起?就搁下笔,道:“先生真是消息灵通。何须我去请呢?既然来了,大概也是有了应对的法子?不妨直说。”
郭罡只是笑:“罗总兵当老朽是神仙吗?万事若都有应对之策,这世上岂不是没有‘不可能’之事了?”
罗满皱起眉头:郭罡这种态度最令他讨厌。不过,已经共事一段时日,他也晓得此人并不喜爱故弄玄虚,关乎用兵大事,最多也就玩笑一句,还是会言归正传的。所以,他并不接话,等郭罡自己说下去。
果然,郭罡收起了笑容,道:“其实眼下……”
但才说了几个字,就听外面有士兵报道:“启禀总兵,惠民药局的大夫有事求见!”郭罡便打住了,面上重又浮现出那贼猫一般的笑容:“想是和刘将军的病情有关。人命关天,罗总兵还是先听他们的汇报吧。”说着,闪身立到了门后的阴影里。
惠民药局的大夫进来了。果如郭罡所料,是关乎刘子飞的伤势——大夫们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病例,不知该如何医治。“所以小人们想……”大夫不敢说出口,怯懦地望了望罗满。
“你们想去找林枢?”罗满当然猜到他们的意图。
“是……”大夫承认,“林大夫虽然那个……有通敌的嫌疑,但论到医术,没有比他更高明的。若是让小人等去请教林大夫,可能会寻得良方。”
罗满这时候更关心战局。反正大夫们早就已经去请教了林枢许多次,如今就算他阻止,大夫们也会偷偷地前去。只要不让林枢碰到刘子飞,也不让他知道伤者是何人,单凭大夫们口述病情,谅他也不能玩什么花样。因道:“你们去请教便是。但刘将军是我军南征统帅,身份非同小可,不可泄露与林枢知晓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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