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个……”大夫好生为难。他原本是想说把林枢从牢里请出来,亲自瞧瞧刘子飞的伤势。因为病情实在太复杂,医者要望闻问切,岂能光凭他们口述呢?退而求其次,也要设法将刘子飞抬进牢里去让林枢瞧瞧。不过,搬动的途中或许会让伤势加重,所以乃是下策。岂料罗满一开口就只准他们“请教”,连刘子飞的身份都不能说给林枢听,这和不准他们去见林枢也没什么分别了——他们这些大夫,没一个有把握能将刘子飞的病情清清楚楚描述给林枢。
“唉,其实让林大夫知道也无所谓。”郭罡在旁边插嘴——他的声音从阴影里忽然传出来,不由将那大夫吓了一跳。他偏还要友好地微微一笑,那似猫又似耗子的笑容,更加让人毛骨悚然。
“林大夫也是医门中人。”郭罡慢悠悠道,“医门中人不是有一条祖师传下来的规矩吗?不问善恶敌我,只论救死扶伤。林大夫现在是有通敌的嫌疑,但是总不至于存心把病人给医死吧?再说,他只是有通敌之嫌疑,始终也没有证据。先前端木姑娘可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楚国人,要回到楚国去——这可不仅仅是通敌,是明明白白把‘敌人’二字写在自己的额头上。便是如此,她也没有存心医死过一个樾国人。连内亲王这样楚国上下人认得而诛之的大仇人,端木姑娘也尽心照顾。可见,医门的这道祖训并非儿戏。所以,把刘将军交给林大夫,总兵大可放心。”
林枢怎么能与端木槿相提并论!罗满心中恼火,又却不能说出来。这样便失去了驳斥郭罡的理由。见那大夫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,他唯有搪塞:“你先去照看刘将军吧,我稍后再让人把林枢带去。”待那大夫离开了,他才怒视着郭罡道:“此事你如何要横加干涉?林枢不可信,我岂不已经同你说了许多次?怎能放他出来医治刘将军?”
“林枢不可信,我当然知道。”郭罡不紧不慢,“所以让他来医治刘将军才是无伤大雅之举——如果医死了,那就更好了。”
“你……”罗满怔住。
郭罡瞟了他一眼:“罗总兵,你身为内亲王的左右手,难道不晓得刘将军一直视内亲王为眼中钉?先前在江阳的时候,他有多希望内亲王遭遇不测,你我有目共睹。内亲王嘴上虽然没说,但是她有多希望刘将军能够人间消失,你还看不出来吗?”
罗满握着拳头:这当然是他不能否认的。整个夺取揽江的战役,都是以刘子飞为饵。其人能够活到今日,只能算是他的造化。而东征之时,玉旈云借富安之乱除掉了吕异,也是所有人心知肚明的,只是不敢宣之于口罢了。
郭罡阴阴地笑了笑:“刘将军刚刚在南方打了败仗。出去的时候有五万人马,回来的时候还不够五千。如此败绩,似乎大樾国开国之后,都未尝有过吧?”他说着,走上前来,拿起罗满写了一半的书信看了看:“罗总兵写的倒全是事实,毫无夸大——即便如此,刘将军日后也难逃处分。内亲王抓住这个机会,只怕要把刘将军革职圈禁,才肯罢休。”
“楚人万分狡猾。”罗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为刘子飞辩护,“遇到此等卑鄙无耻的对手,哪怕领军的是我——甚至领军的是石将军或者内亲王自己,只怕战果也不会有什么分别。”
“哈哈!”郭罡把信丢下,“没错!正是因为战果不会有什么分别,所以内亲王没有亲自领兵,也不派石将军去领兵——就算当日罗总兵你没有染病,也不会派你前去。这个烫手的山芋要交给刘将军的部众,内亲王早就已经决定了。若刘将军已然死者揽江,那就随便提拔他的副手来领军。刘将军既然阴差阳错在揽江捡回一条命来,这个必败的任务,当然就落在他的身上了。”
“必……必败的任务?”罗满愣了愣。
郭罡笑笑:“罗总兵不是在发愁吗?如今刘将军的部众几乎全军覆没,下一步该怎样做,才能挽回败局?方才不是正想问老朽有何对策吗?你以为老朽有锦囊妙计,可以反败为胜,消灭那些已经把自己变成了山贼土匪的楚国兵队?”
难道你没有对策?罗满瞪着他。
郭罡哈哈大笑:“老朽方才不是已经说了么?老朽又不是神仙,哪儿能什么困境都有对策?再说,此刻楚人占尽天时地利人和,要剿灭他们根本不可能——”他望了望罗满阴沉的脸:“罗总兵还不明白吗?你在揽江,就是在打一场赢不了战役。”
赢不了的战役?罗满咀嚼着这几个字。
“赢不了,也不能输。”郭罡把话挑明了,“如果说刘子飞的部众是诱饵,罗总兵你就是负责将诱饵洒向敌军的人。你要坚守在这里,做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,要拖住冷千山、向垂杨,还有所谓的武林义军。此外,也要让司马非坐立难安,时时刻刻记挂着要来增援。只有这样,石将军和内亲王出兵的时候才有十足的胜算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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