莐嬷嬷闻声立即从站立的暖榻一侧,紧走了几步,扶起太后。嫣凝才恍然,刚刚的笑声是从太后口中发出。
太后靠着锦被半阖着双目说道,“若是她还留在宫中,那如今的慈宁宫主子岂不是要易了她人去!”
太后声音不大,却带着嘲讽的冷意。嫣凝一惊,从圆木椅子上滑落,跪在地上。
她惶恐道,“太后明鉴,嫣凝不是此意,只是实在不知月姑娘究竟为何人。”
太后冷哼,“何人?不过是一个狐媚子罢了!当初孝恭仁皇后本就不属意先帝登基,若是再被发现与圣祖妃子有染,莫说王爵,先帝连『性』命都得丢了去!”
太后今日的话语与那日送容妃玉坠时的话语截然相反,嫣凝直愣愣的看着太后,心里觉得月姑娘此人的身份越发扑朔『迷』离了。
嫣凝垂首不敢看太后怒颜,仍不死心的『惑』然道,“可是嫣凝日前见太后那般珍爱月姑娘的玉坠,何以她会是这样的人?”
许久,嫣凝听不到太后的声音,继而是轻微的鼾声传来。她抬首,太后已然熟睡过去。
嫣凝不明,太后这般嗜睡,为何要穿戴如此整齐。见圆明园素净冷清,并无大节日。
无太后的懿旨,莐嬷嬷亦不敢让嫣凝起身。嫣凝便一直跪着,好在寝殿中铺就了细绒地毯令她膝上不温不热的,只是许久不受如此责罚,她有些腰酸腹痛。
嫣凝不知自己跪了多久,只知天已全然黑了下来。莐嬷嬷命宫女掌了灯,又用油纸把烛台蒙上,透出令人昏眩的黄光。
莐嬷嬷立在太后所憩的暖榻一侧,守着太后不曾移开一步,像是守着自己一声的至宝。嫣凝曾听宫人说,莐嬷嬷从孩童时便跟着太后,一直伺奉在左右,未曾婚配,故连子女都没有。
嫣凝心中猜测,她与太后的情意许是早已灵越主仆之上。在莐嬷嬷的心中,太后便是她的亲人主子。
凄冷宫中,当年与太后争宠夺位的先帝妃嫔多数已薨逝,能够留在慈宁宫与太后作伴度暮垂之年的怕不是昔日与她交好的,便是太后想要羞辱复仇的。
当今圣上贤孝之名世人皆知,可是奢华妍丽如慈宁宫,长春仙馆,不过是安身立命度晚年之所。太后虽儿孙满堂,但能够终日相伴她、亦懂她心思的便是莐嬷嬷了。
嫣凝跪在离榻基处不远,太后平整的躺在她瞳眸中,双手交织放于腹部,眸子深阖着,此种样态像极了睡在玻璃棺椁中。
宫殿中只有跪着的嫣凝,立着的莐嬷嬷,平躺着的太后。
莐嬷嬷一动不动的站立着,但肤『色』红润、面上褶皱清晰可细数,像极了嫣凝那个时代的蜡像。昏黄的烛光撒在太后身上盖着的明黄锦被上,透着溟泠之气。嫣凝左右看了一眼古『色』古香的摆设,深觉像是跪在一个皇陵的墓室中。她被心中的想法吓的不浅,用金线绣制的袖口擦掉额上的冷汗,她不敢再去看四周的一切。
宫女奉命来添暖炉瑞碳时,殿中有了些人的生气,添完瑞碳后,宫女默默的退了下去。嫣凝不禁又看向了平躺着的太后,烛光照在糊了油纸的窗棂上折返回来。太后的眼眸在一片晦明黑寂中忽的睁开,惊得嫣凝捂住了嘴巴才没有喊出声来。刚刚擦过汗的袖口,金线上染了脂粉,在她鼻息间充斥。让她感知,自己此刻不是在墓室中。
莐嬷嬷上前扶起太后,太后一手支撑着起身,她的眸子全睁开着。嫣凝对上她褐『色』透明近乎空洞的眼眸,心中一阵恶寒。
须臾,太后的眸子中燃起汹汹怒意看向嫣凝,“你以为你再次归来便能易换天地吗?冬青树上挂凌霄,岁晏花凋树不凋。凡物各自有根本,种禾终不生豆苗!凭你晴月,不论再世轮回几许,都是要死于哀家的手中。哀家撑着这口气便是为了与你同归于尽!”
太后苍老枯干的面容刷刷的掉着脂粉,似脱皮的枯树一般『露』出纹路肌理。
嫣凝愕然,被太后此时的样子吓得瘫软在地。她心知太后这番话是讲错了人,可面上的凶狠,却是要用于她身上。
莐嬷嬷眸带怜惜的看向嫣凝,这股怜惜让嫣凝嗅到了死亡的气息。她本能起身,想往外跑,想要逃离太后寝殿。她腿脚发软的刚走了几步,就听到身后传来莐嬷嬷一声悲恸的喊叫,“太后娘娘!”声音哑涩似泪水淹没的呛声。
嫣凝回首,太后已经阖上双眸倒在莐嬷嬷的怀中。莐嬷嬷瘫坐在暖榻一隅一手扶住太后,一手捂着嘴巴。眼泪从她一道又一道的指缝滑落,落在太后吉冠顶硕大的东珠上碎裂。
只片刻间,莐嬷嬷便扶着太后躺好。对着帷幔外喊了一声,“林公公!”
林公公小跑着从嫣凝身旁擦肩而过,嫣凝诧异,自己竟然不知他一直候立此处,那这一切太后便是早已安置好了的。
林公公对着莐嬷嬷打了个千,“嬷嬷请吩咐!”
莐嬷嬷看向嫣凝,忍住心中悲恸,太后懿旨不可违,但是她心中怜悯亦是有的。她脱了长长的音,想嫣凝多活须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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