欧阳慎言尽于此，再加上第二日的出兵计划已然宣告大军，欧阳慎便也只能再次怀着几分侥幸相信了欧阳慎的可靠性。
然而，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。
那张但凡常年行军之人都能看出其不够谨慎的边关地形图，终究还是为大军带来了致命的伤害。
本与东阳军呈不相上下之势的南风军在途径一个森林后，却是因一条表面冰突然融化了的河流而陷入了无比被动的失措境地。
这条河其实也曾被记录在地形图中，不过因着此地较为偏僻，且离扶桑城较近，事实上南风军除了初时“乘胜追击”之时偶然路过，此后便再未踏足过了。
彼时乃是冬日，河面存有厚冰，浩浩荡荡地兵马驶过也不曾见半分不妥，故而当初记录官标记时便只是注明了此路的存在而已，划为平地与常路无异。
现下南风军追着东阳士卒过了森林，见到面前的冰河时皆是愣了一愣，停住了步伐。
着实是因为南风军中擅长水性之人着实较少，大多对深河湖泊怀有着一种潜意识里的逃离之感。而为数不多的几个熟习水性之人，也都是自知仅凭一己之力难以以少胜多，便也都默默地缩在了大队伍之中。
张英和张艾看着东阳军已趟冰离开，果不其然，因着春日冰薄，受着东阳大军之力，冰面破碎，不少士卒都落入了水中。
但回头看看自己身后从各派临时东拼西凑而成的队伍，想让他们抓住机会潜入水中一招制敌着实是天方夜谭，感到遗憾之余，张英和张艾也都只能下了掉头回营的命令。
然而，原本因冰块突然破碎跌入河中，现下正稍感惊慌地趟着水的东阳士卒，却是没有错过南风军对这条小河的恐惧。
当机立断，东阳士卒忽地改变了靠岸的方向，转为往南风军离去的那一侧前去。
因着现下东阳军中的士卒都是从扶桑周遭几个临城抽调而来，这几城皆为多湖多水之域。因此，彼时在挑选驻扎几地的人选之时，唯有通水性者方能上其名单。
现下，不少东阳士卒都快速游到了岸边，在缓缓归营的南风军还未反应过来之时，就依着他们对附近几个森林地形尤为了解的优势，分几队走小路从各路包抄。
待到张英和张艾统领的先锋军行至森林深处时，却是忽地发现他们已被包围。
再加上东阳军于上岸之时已有统领放出了信号弹，正在扶桑城中等待着“骚扰小队”战况的孔鸿烈见状立时命早已整装时刻准备应召的铁骑前往增援。
由是，三支队伍皆汇聚在了森林深处。
原本与“骚扰小队”势均力敌的张英一行人，因着铁骑的加入，而陷入了劣势。
“快走，别恋战！”
见情况不对，张英果断地唤住了欲与敌人周旋的张艾，急切地嘱咐着众人。
然而，终究是吃了对地形不熟的亏，张英等人几次三番驾着马企图冲出包围圈，却总是轻易地又被东阳军追上。直到后来，他们才发现不知不觉间，他们竟逐渐被逼到了方才逃之不及的小河边上。
万般无助之下，南风士卒被东阳军赶入了河中。
小河的水其实不深，也就没过众人的胸前，但伴着河面破碎的浮冰，河是刺骨的凉。再加上多数士卒不通水性，遇着此等状况便只能胡乱扑腾，压根毋需东阳军另行动手，许多人便已因着脚步抽筋而逐渐淹没在了河中。
为数不多的几个熟习水性之人，拼着力气想搭救身边的伙伴，却又被同入河中的东阳士卒打断，最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呛着水呼救的人影，隐匿得不见丝毫踪迹。
最终，派出的近两百人的先锋小队，仅有不足二十个熟习水性且意志坚忍之人留得了性命。他们潜入了水中，一路顺着涡旋往下游而去，使出浑身力气逃离东阳士卒的追击。
且这还是因着东阳统兵之人在瞧见下属准备穷追不舍时道了一句：“寥寥数人，不足为虑，若是因此久在冰河之中，伤了尔等元气，才是得不偿失，有损我东阳大军之根本。今日出兵已有出乎意料的成效，现下便就此罢休，尔等速速随本将回营，换身干净的衣裳才是，春日阴眠，切莫落下病根了。”
由是，一众东阳士兵才兴致缺缺地听着军令回了营。
“难得能打压他们的小人气焰，却是碰着将军心软了……”
浩浩荡荡回营的东阳军中，不少人士卒眼底都藏有几分不平之色，但也不好多说什么，军令为上，神圣不可侵。
虽然他们都知道，让他们将军心软的，不过是他们这帮生死与共的弟兄罢了，与那帮南风小贼可无半点关系……
而因着东阳统领对自己属下的人性抉择，才借机留得了性命的张英等人亦是历经了千辛。
长时间在冰河中的沉浸已让他们双唇发紫，兢兢瑟瑟，滑动抽蹬了许久的四肢也让他们无不精疲力尽，终是在还未靠岸之时，就已失去了行动的能力。
意识几近迷离，只有“冷”和“累”深刻地映在了脑海里。
从未经历过如此的绝望……
“援军呢？”
若是此刻他们还能正常思考，定会大骂一句，怎地按照计划欧阳慎应当派出的援军久久未至？不知道他们都快……死了吗！
不对，他们一大半的弟兄已经死在这条河里了啊！
如此无端地，莫名其妙地，原本方才还在与他们讨论着晚膳得加餐一个包子的他们……就这么没了啊！
然而，所剩无几倘在冰河里的人，脑子里已是一片空白，只留下了唯一的念想，虽然几近奢望——活着。
他们已无气力抉择自己所向何方，只能任由河流带着他们前行，过分激勇的河水不时地冲进他们的耳里，一双眼睛也因水流的冲击变得猩红而肿痛。
这是河神的考验——他们知道。
因为他们无法拒绝，这是唯一能带他们逃离那片血腥之地的方法。
既是考验，必有馈赠。
他们，只能这样坚信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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