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天后他们去了S市，其实年味已经散了，但礼数上江依依得见见林静涵的娘家人，林静涵有三个哥哥。
这次来到旧别墅，江依依很有登堂入室的感觉，而楚陶然直接就拉着她和行李去自己卧室，在地毯上站定后把江依依看了好一会儿，像把古董放进保险柜一样，有了一种十分踏实的表情。
江依依坐在床边看窗外风景，楚陶然在把行李箱中的衣物往储物柜里填充。
“以前倒也没想到有天能把自己的衣服挂你这里。”
江依依在窗棂上支头，以前每次来，再熟悉也是去到了别人家，现下自己却已经是明确的主人身份了。
楚陶然在手里认真卷着一条围巾：“你从前就对我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吗？”
“没有，我早知道你暗恋我，我那会儿要多自信有多自信。”
楚陶然笑，问：“第一次知道是什么时候？”
江依依不答，只是弯曲了食指，叩叩窗玻璃，外面的枣树随风扑打上来，划着玻璃吱吱地响。
楚陶然却一本正经：“我那时候还没喜欢你。”
“但我是那时候喜欢你的。”
阳光霎时有几分明朗，楚陶然格外生动地笑了一下。
“喜欢是很喜欢，但以前脑子里没有构思过生活细节。”光线把她的视野变得迷离，她看着对方挺拔的身形，说道，“感觉和你朝夕相处，生活都变得具体了，以前混混沌沌不知道是怎么把时间丢到身后去的。”
两人之间隔着整面地毯，楚陶然慢下动作，轻笑说：“我以为一个作家是会对婚姻生活感到乏味的。”
“所幸画家也同样乐此不疲。”
林静涵带着人从商场回来时已经接近傍晚。江依依正在花园里拨弄几盆水仙，想着就出来一会儿，便随便披了件楚陶然的黑色大衣，蹲在盆景架子前摩挲花盆上的青花图案。
“小然在这边呢！”
不知是谁叫了一声，声线雍容，江依依脑袋一转，衣领里长发流泻了下来，她在墨绿灌木里匆然回头看去，神色里还有几分轻巧的诧异，忽地对接上了同样诧异的一位妇人。
枝叶沙沙几声振动，三五长辈就站在江依依面前，一脸新鲜地打量她，年纪似比林静涵要大些，气场也老练庄重，在衣着上，江依依能确定等楚陶然老了之后，必然也是这样稳重到骨子里的穿衣品味。
“这就是依依了，来，我给你们介绍……”林静涵一见江依依就笑，朝她招手，“这几天还有降温，今晚可能还有雪，快别在外面玩了，里面暖和……”
江依依礼貌性地对各人的招呼点点头，叫了几声“舅舅”“舅妈”。林静涵是家中最小，她出生时长嫂也刚刚有了身孕，这倒正好让林静涵和自己的小侄女一起长大。她依稀还是一个会在哥哥面前有妹妹天性的人，人心和习惯总是老得很慢。
进屋后楚陶然就自然迎了过来，少不了被舅舅们一通指责多年的不归家。
江依依坐在沙发一角也不掺和，已经能够感觉出来这几家舅舅人物的传统宗法气场，是很端持长辈身份的，坐得端端正正，偶尔几个玩笑也是很难让人真心实意地笑出来，总觉得三句话里至少有两句是对小辈的“谆谆教导”。
江依依听着听着，忽然极其同情楚陶然，难怪他从小就那个老成样子，难怪看她都觉得新鲜，现下这个气氛，已经不知道到底是亲朋团聚，还是课堂讲授了。
明显楚陶然也对舅舅们的风格很是熟悉，也已经深谙其道，不辩驳不解释，只安静地聆听和应答，一分不多，一分不少，年代差别造成的观念代沟都被尽可能地规避。
“听说依依是编辑？”
江依依记得这是最有威严像的大舅舅，连忙应道：“是，在D市柏岛，研究生毕业就在那儿工作了。”
“那确实是工作很多年了，正好是文字工作，你一定很懂教育，等孩子生下来，你肯定能把孩子带好。”说着，大舅舅满意地看了看楚陶然，“趁年轻，多生几个，你妈身边多少年都没个人，孙子孙女都全了才最好。”
江依依绷了绷眼睛，极厌烦把生产说得不疼不痒，尽量往下压了压心里的不适，毕竟他们长辈是上了年纪的，观念稍有陈腐也能理解。
楚陶然放下手中茶杯，忽然淡淡道：“我不喜欢小孩，以后没有计划。”
江依依顿时忍笑，原来他也有没耐心的时候。
“不喜欢？”二舅舅听了直摇头，“你啊，你还是那副不成熟的样子，说不喜欢就不喜欢，不行，今年生一个，明年生一个，正好凑个儿女双全！你还当你是背着画板走天涯的小孩子啊？都有家庭了，那不应该承担好家庭责任吗？”
楚陶然拿起茶杯喝一口，一时没说话。
“依依，你说呢？你也这么想的，也不喜欢孩子？”
三舅舅看楚陶然不做声，沉着脸看向了江依依，他们简直是在看“过家家”。
“我觉得……”江依依看向楚陶然，只见他微低了头，似是看着杯中的茶叶倒影沉思，情绪倒没什么起伏。
她和气一笑，说道：“其实是我不喜欢，楚然然听我的。”
“听你的？”
江依依无辜得不能更无辜，说：“嗯？不然呢？难道是男的更懂生孩子？”
舅舅们集体一噎，张了张嘴，纷纷喝起了水。
“老古板。”林静涵坐在舅妈们中间，小声嘟哝了一句，瞥瞥这几位哥哥，叹口气，“就这么闲要到我家来管儿子管媳妇？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，都照你们那么过这时代还不得倒着走？七七说你们的那些话，你们就一个都没听进去……”她脸上忽现复杂的怀念。
“七七是谁？”
“表姐。”
“没这个人！”
大舅舅的声音直直盖过了楚陶然的回答，像骂在了江依依脸上，中气十足，全是恼恨之意，眼睛瞪得极大，眼神里像真的全是怒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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