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不是傻？王湘问董理。
董理笑，嗯，是的，一脸傻气。
我是不是傻？董理问王湘。
王湘说，喔，这个还用问啊，你不傻谁傻。
她们都喝多了。啤酒也醉人。酒不醉人人自醉。她们碰杯再碰杯，一杯又一杯，酒而已，水而已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。
她们爱过的喜欢过的那些人，当年就像这揭开易拉罐时猛地一下冒出的泡泡，冲劲十足，可是不一会儿就会偃旗息鼓，软塌塌地下去了。
她们俩可以不再爱他们了不再在乎他们了，他们有什么了不起，也不过是泡泡而已。
董理脸红彤彤的，一个劲地说着傻话。比如：我真的直觉特别准，他们都还没有怎么样呢，我就发现了。我比福尔摩斯还福尔摩斯。
比如：我已经用意念打了他们好几百个耳光了，他们痛得满地打滚求饶。但是我不想真打，我怕自己手疼。几百个耳光，我得手疼死。
王湘懒得纠正她。福尔摩斯不是用直觉判案好吗，人家是用细致的观察和缜密的推理来找出凶手好吗，OK？
说什么他们还没有做什么就被她发现了？都多久了，你发现什么了，人家都上门来宣战了，你还给人家削苹果！自欺欺人的傻瓜！
她也不想嘲笑董理的意念打人法。我们受过高等教育，我们鄙视那些泼妇行径，我们宁愿用意念这个一点也不唯物的东西来找回一点点平衡。
王湘自己，也用意念打了那个男人一顿。她拳打脚踢，他血沐横飞。他没有跪地求饶，她一拳又一拳，拳拳到肉，压根不给他求饶的机会。
评分？让我给你也打一个。
负分。
不高不帅挣钱不多，不懂体贴不懂浪漫，连那方面都是潦草至极，简直是差劲到底。负分，负到底，前面加了一条杠，是另外一条路上的人。走吧你，不要再见了。
王湘听着董理的醉话，心想，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。我们组建一个意念小分队好了。用意念杀死我们的贪念，用意念保护我们的自尊。
火锅店的服务员已经过来问了几次，“请问还需要什么吗？”
她们摇头，不需要，不需要。
等服务员一走开，她们就相视而笑。需要什么？什么都不需要！她们只想将面前的酒喝完，将那些胡话趁着醉意说出来，然后潇洒地买单，优雅地离开。
服务员又过来了，“不好意思，我们要打烊了。”声音礼貌而客气，对这两个又哭又笑的顾客极尽忍耐。
不错，态度很好，她们互相使了个眼色，走吧，都这个时候了，不要为难人家打工仔了，人家也该下班回家了。
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，迷迷糊糊中，那些话应该已经在车轮上滚了至少两遍了。滚烫滚烫的，新鲜热辣，如那锅她们忘了关火一直在冒泡的红油。
两人抢着买单。服务员静静地看着她们，等着最后的结果。她们见多了喝醉的男人忘了买单或者装作忘了买单，还不曾见过两个喝醉的女人拼了命地抢着买单。她们站了一天了，累了，很想早点回家，但是又不好催促客人，所以保持着克制的微笑冷眼旁观。
董理赢了。她用胳膊拦住王湘，不让王湘的手机扫到店家的付款二维码，她拿手机对准二维码，嘴里喃喃念着六个数字。
“好了！”，她说，一脸得意。
“欢迎下次光临！”两个服务员看她们终于完成买单，声音都高了起来。哎，终于可以下班了。
“你是不是傻？”王湘问董理。
董理一脸懵。怎么换了问法了，之前好像问的是“我是不是傻？”怎么回事，等等，让我想想，好吧，她口里的“你”就是我口里的“我”，没错！
“你念什么数字啊，把你那密码都昭告天下了，你得抓紧时间把你的密码改掉。”王湘说。对于这个密码之类的，她向来敏感，就算是喝多了，她也知道密码不能当众念出来。董理这个傻瓜！
董理嘿嘿一笑，说好好好，改改改，钱最重要，钱最可爱了。
两人拦了一部车，董理说先送你再回我家，王湘说先送你再回我家，反复说了几遍，司机不耐烦了，问到底去哪。
王湘说幸福小区。
王湘心中有数，别看董理现在好像没事，今天晚上的这点酒已经是她酒量极限的N倍了，必须先送董理回家，要不然说不准她会做出什么来。
的士到了幸福小区，王湘跟着下了车。没有看到董理进家门，她还是不放心。朋友还是要找酒量好的呀。真是的，董理个子那么高，体重基数那么大，就那么一点点酒量，搞什么搞。
两人互相搀扶着进了电梯。过了好一会，电梯都没有动静，她们吓了一跳，不会是出故障了吧，会不会困在里面出不去了，还好自己没有什么幽闭恐惧症。该怎么办？
门开了，又进来一个女人，看了她们一眼，问：“你们去几楼？”
两人这才反应过来，她们压根就没有按楼层。
“你是不是傻？”董理问王湘。
王湘点头，说都傻都傻。今天晚上，两个人是跟这个“傻”字干上了。数不清说了多少遍这个字。听着像醉话，像调侃，但实际上，正是她们潜意识里最真的反应。
她们是傻的。毫无保留地爱人，毫无保留地对人，然后被伤得体无完肤。这种痛，偏只有她们自己才懂。
从外人的角度看来，还好啦，哪有那么严重，不就是老公出轨吗，出轨多正常，喔，是跟朋友出轨，那又如何，跟谁出轨不是出轨，至于那么愤怒悲观吗！忘掉吧，老公不是认错了吗，不是还想一起走完人生吗，原谅吧，有什么不能原谅的。既然已经原谅了那么多次，再多一次又何妨！
那个女的，你是不是矫情啊，你老公权衡的没有错啊，证明他是一个很实在的人，人嘛，现实一点好，就算是因为爱情结的婚，不也会变成因为孩子因为现实等等的凑合吗，大部分家庭都在凑合，有什么大不了的，真是没事找事，更何况他又没有家暴没有出轨，孩子都这么大了，继续过呗，闹什么闹！
在逐渐上升的电梯里，她们俩紧紧牵着手，都觉得浑身发凉。她们没有幽闭恐惧症，也许是，电梯里的空调风太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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