婉兮却没出来接驾,皇帝被挡在暖阁的碧纱橱外头。
皇帝忍住一声叹息,故意道,“……果然是‘天地一家春’,瞧瞧你们这宫里,人人脸上都挂着两颗桃儿。”
皇帝说完,暖阁内却没动静,显然婉兮并不受用,不肯搭理他。
皇帝自己回味了回味,也觉有些臊得慌——方才那番话,当真并不能开解她的心去。
皇帝便叹了口气,扒着隔扇门的花格子,往里头柔声道,“……明儿就是你册封的告祭礼,后天就是你册封礼的正日子了。若你也挂着两颗桃儿出去,那该不好看了。”
婉兮还是不说话。
皇帝挠了挠脑瓜顶,尴尬地赶紧回身叫自己的奴才,“高云从!去,跑趟腿儿,叫你皇贵妃主子茶房里的总管记下,从今晚上开始,给皇贵妃和这宫里人,没人都预备几个凉茶包,不叫他们饮用,是为了敷眼睛!”
高云从都扑腾扑腾地跑出去了,可是暖阁里依旧还是没有动静。
皇帝也想过要请语琴、婉嫔她们过来。甚或,可以叫几个孩子过来陪着她去……
可是终究,这法子治标却不治本。更何况语琴和孩子们若知道了玉蕤的事,怕也会跟着一起难过了去。
皇帝这便回头看看左右。
一瞧皇帝这眼神儿,玉蝉便连忙带着玉萤等人都退到殿外去,将殿门带上。
玉蝉等人只以为皇上怕是又要给主子说些脸热心跳的话去……那她们这些当奴才的,自是不便继续留在原地。
.
整个殿内清静下来,皇帝这便也不在隔扇门外徒劳地等着了,他伸开两臂,直接推开了隔扇门,走入暖阁。
婉兮伏在炕上,将头埋进被垛里去……便整个人看上去更显得瘦瘦小小。
皇帝心内愀然一痛,忙上前,坐在炕边儿,伸手将婉兮给揽在了怀中。
婉兮的泪再度滑下,她挣扎几次挣扎不开,便举起拳头砸在皇帝肩上。
“爷!您好狠的心……爷对玉蕤不公啊……”
皇帝轻叹一声,只管将婉兮的身子抱紧,轻声道,“爷是狠心,是对玉蕤不公——爷狠心和不公都在于,将她硬是给留在宫里,叫她这些年心下也苦。”
“那爷还那么说玉蕤?便是玉蕤顶撞了皇太后,又或者说了什么僭越的话去,可是玉蕤的命都没了,皇上如何能再说出那番话来?”婉兮越说越急,泪珠儿扑簌簌落下,都打湿了皇帝的脖领去。
皇帝忖了忖,委婉道,“……玉蕤的遗物,你也替她归置归置。海子里没能打捞出她的遗骸来,可是该入葬却还是得入葬。那便得以衣冠入葬不是?”
“至于选什么衣冠入葬,总得你来亲自定夺才好。”
.
婉兮听得心尖儿又是一颤,忍不住猛地从皇帝怀中坐直起来。
“玉蕤今日刚刚出事儿,爷便要这么早计算着给她入葬的事儿了?”
这算什么?人走茶凉么?
可是从人走,到茶凉,中间儿还隔着有一会子呢。皇上他至于这么急着就要给玉蕤计算下葬的日子?
皇帝有些心虚地咬了咬嘴唇,“……今年不是正好戴佳氏、慎嫔和福贵人都入葬了么,爷觉着那不如就叫玉蕤也跟着今年一起就入土为安了。”
“爷便问了问钦天监,他们正好占得九月吉期。爷觉着那就叫玉蕤九月便也入葬去吧。
戴佳氏、慎嫔和福贵人三人都是在闰二月间葬入妃园寝的,说起来那会子皇上带着皇后、婉兮等人都在南巡途中呢,压根儿就没赶上。
“跟她们一批入葬?”婉兮含泪摇头,“戴佳氏是去年四月死的,到今年闰二月下葬,中间已经预备了十一个月去;慎嫔是去年六月薨逝,距离今年闰二月下葬,中间也有九个月去;福贵人是去年八月薨逝,到入葬之前也还有七个月去!”
“可是玉蕤呢,爷,今日才是六月初九,爷就急着叫她九月就入葬去?!”
仅仅三个月,如何够去准备一个贵人的墓券,又如何够去准备一个像样儿的丧仪去?
皇上他怎么可以这么急?就不嫌,这样做,太过薄情了去么?
皇帝也是皱眉,“反正也是衣冠入葬,那又何必计较早几个月、晚几个月去?”
婉兮急了,伸手便猛推了皇帝一把,“便是衣冠入葬,可是那也是玉蕤的墓券!我也将那衣冠当成是玉蕤的精魄去,同样舍不得她那么早就要入土,就要与我阴阳永隔了去!”
婉兮悲愤之下,用的力气那么大,竟然将皇帝都给推了给趔趄。
皇帝这才明白,她的心下实则有多痛。
皇帝不敢再造次,忙伸手拉住婉兮,将婉兮又拉回了怀里来。
他叫她的头贴着他的心口,用掌心轻抚婉兮的发鬓,压低了声音说,“……你笨!仔细想想爷方才的话!——入葬的,只是玉蕤的衣冠!”
.
婉兮被皇帝给吓了一跳,仰起头,深深望住皇帝。
皇帝再度轻叹,“玉蕤去皇额娘面前,首告那拉氏去了。她是为了护着你,却是犯了宫里的大忌——她终究只是小小贵人,以下犯上,别说皇额娘会对她不满,便是消息传出去,宗室王公也自会弹劾她阿玛德保、伯父观保去……”
这章没有结束,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