沛柔就笑了笑，“他有什么可怜的，都是要做爹的人了，还这样不懂事，活该。”
齐延却忽然叹了口气，道：“不懂事的人都要做爹了，我这懂事的人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一个小姑娘或是臭小子喊我作爹。”
沛柔正想嗔他，毕竟还有小孩子在场呢。看了一眼林霰，却觉得他有几分不对劲。
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纭春身上，有半日都没有动。
纭春察觉到了他的目光，很快也从刚对上林霰目光时，不明所以的疑惑，渐渐地改变成了一种沛柔看不懂的感情。
她的眼圈渐渐红了，而后忽然用她的家乡话唱起了一曲沛柔从没听过的小调：“柳树坡，月儿下，垂柳长，心儿想……”
林霰的身体有微微的颤抖，他很快地和上了纭春的曲调，同她一起将这首歌唱了下去，“……幺儿坐门前，爷娘田间忙……”
宴息室里静了许久，才传来林霰颤抖的一声：“……姐姐？”
纭春便立刻上前来，把林霰揽在了怀中，“三弟弟……我真没想到能再见到你。”
纭春的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，沛柔也从一开始的疑惑中反应了过来。被她的眼泪这样一带，自己也忍不住落下了泪来。
她一直想为纭春找回家人，却没有想到，原来她的家人居然就与她在同一个屋檐下。
命运还真是很无情，从前她出门去找林霰，大多带的都是能言善道的绾秋。林霰在嘉懿堂时常出入，在她身边服侍的也总不是纭春。
就是这样，在这样小的地方共同生活，居然都错过了这样久。
齐延也刚从自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，发觉沛柔落泪，便走到她身边，让她靠在自己怀里。
前生林霰与纭春是见过的，不过要比今日更晚。他们也并没有能够相认。
第一次他带着林霰去给纭春治伤，那时候的纭春不是如今这样的。她看起来很懦弱，又被身上的伤病折磨，与今日相比，几乎是两个人。
后来便是沛柔临死前的那一次。
那时候林霰已经成年，眉宇间不再有青葱神色，也不再是稚嫩的少年。而那时候的纭春操劳了多年，憔悴消瘦，比沛柔也好不了多少。
乡音无改鬓毛衰，让他们生生地错过了。
前生沛柔在他怀中走后，他又抱着她在院中坐了许久。从夕阳西下，坐到月上中天。
她说他已经不愿意再做他的妻子，一定也不愿意再见到齐家的人，所以他没有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齐家人的墓园里。
他带着纭春，让沛柔清清静静地长眠在了香山。
她一生喜欢牡丹花，喜欢花团锦簇，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，最后却在无人问津的地方与枫叶相伴。
香山红叶年年相似，她若是厌倦了，该怎么办。
若到了那一日，她应该会来找他的。
她会骑在她从前最爱的枣红马上，用马鞭指着他，让他带着她再去看一次感慈寺的满园山茶，与她一直好奇的白塔。
那时候的他已经权倾朝野，当然是能让纭春过的好的。她是沛柔的忠仆，在最后的日子里陪伴着她，亦如姐妹一般。
可纭春却拒绝了，她没有跟着他回燕京城里。
纭春仍然就住在香山小院里，白日进香山去陪伴沛柔，晚上再回来就寝。她为她守了三年的孝，不愿意让人替她治她身上的病，最后也长眠在沛柔身旁。
而林霰后来成了天下闻名，传闻中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医，即便是皇家要他看病，也并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寻到他的。
他花了大半生的时间去寻找他的姐姐，家人，却始终都没有结果。他与他心心念念的姐姐擦肩而过，临到最后了，却也连搭一次她的脉的机会都没有。
实在是世间至苦。
是不是就是因为前生他们都过的太苦了，所以上天才给了他与沛柔重活一次的机会，把前生的怨憎会，爱别离，求不得统统改变，重新给他们圆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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